如今已经是五月底,虽然尚算是初夏时分,依旧有些燥热,陆家的女乃女乃们每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到映月湖边摆了茶点消暑赏荷,小姐公子们则是要苦的多,日日都要按时去族学上课。
陆红妆虽然是陆家小姐,却是半路杀出来的义女,自然不用去族学,但是世家小姐会的东西也必须要会,特意让陆家宫中出来的李嬷嬷过来考校陆红妆的德行。
这李嬷嬷曾经在宫中服侍,现今又是在陆家教养陆家的名门贵女,对于教养这样一个曾经是风尘女子的小姐颇为不喜,在她的认知里,就算陆红妆如今是陆家小姐,可她曾经是风尘女子的事实无法抹杀,定是满身媚俗,对于教养这样一个女子,自然十分不满。
所以来月华阁第一日时,李嬷嬷虽然在礼节上无丝毫差错,态度也并不恶劣,陆红妆却看得清清楚楚,略一思索便知缘由,虽然无心和李嬷嬷较真,但是陆红妆又岂是个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相与的人。
“嬷嬷,你看我这幅字写的如何?”陆红妆笑意清浅,指着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字幅笑道。
李嬷嬷耳濡目染多年,对这些女子该会的东西也都略懂一二,自然看得出陆红妆这幅字是极好的,看向陆红妆的目光不由又变了变。
这几日,李嬷嬷已经从最初的不耐和不屑变成了惊叹和诧异。她本以为陆红妆这个小姐身份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迷惑了圣上,所以才下了口谕,谁知见了她,才发觉这个女子只是清秀之姿——比起宫中许多贵人都要差很多——气度高华却胜过很多贵人。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秦家当年也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豪,陆红妆曾经也是千金小姐,她又曾是春熙楼的头牌姑娘,所以无论是礼数还是琴棋书画都不差分毫,气度更是从小就培养出来的,所以自然不比那些贵女差。
李嬷嬷对陆红妆很是佩服,面子上却抹不开,只得板着脸道:“有些进步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老奴告退了。”
陆红妆没有计较她的态度,她心中巴不得李嬷嬷早点走,此时客客气气地把李嬷嬷送走后,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沈氏琴房来消息了。”栊月眼见李嬷嬷已经走了,这才走到陆红妆身边,小声道。
陆红妆放下毛笔,不慌不忙,“银楼?”
栊月放下手中端着的铜盆,将白巾浸湿了递给她,“是银楼,说是已经选好了地方,一切就位,今天中午就开张,请小姐去看看呢。”
陆红妆淡淡一笑,道:“把我那件浅红色绣金丝牡丹的绸裙拿过来,加一条薄纱的披帛。”
栊月应了一声,二人很快便收拾好,侧门的门厅处早有银楼的新伙计等着,见到所请之人是如此年轻的一个世家小姐也并无惊讶,举止有礼,进退有度,陆红妆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佩服沈含烟的手段。
银楼选址离沈氏琴房并不远,也是在华京中颇为热闹的正阳西街上,远远的就能看到一栋二层小楼,门上都挂着大红绸缎扎成的花,栊月一时口快,道:“沈姑娘可真有本事,这正阳西街的地段可不便宜啊。”
陆红妆本来也没想到沈含烟能在正阳西街买到合适的地方,毕竟华京可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但是沈含烟既然能找到,她就没有理由拒绝,要知道如今她们可是同盟,是要守望相助的。
华京中新开一家银楼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没有理由引起谁的注意,顶多有人感叹一句比不过大家族的,但是能在正阳西街开一家银楼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之辈,所以不用做什么宣传,自然有人想来看看这银楼的东家究竟是何许人物。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银楼前不多不少也围了些人,陆红妆想也不想便吩咐伙计把车驾到银楼后门去,栊月收回手,车窗帘子下挂着的铜铃微微响动,清脆悦耳,“我看这银楼形势大好啊。”
马车已经到了后门,陆红妆听了这话,道:“如今不过是舆论的作用,能不能赚钱还要看怎么经营了。”这才下了马车。
栊月忙扶了车门,怒视那个伙计,“你怎么不扶着点小姐!”
伙计正要开口,陆红妆便笑道:“没事,你家小姐又不是弱不禁风。”
“小姐,你就会说笑!”栊月的口气略略带了些埋怨,陆红妆也不以为意,她们相依为命的那么些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就并非如此,在伙计眼里,这可就是奴大欺主,心下对陆红妆便不怎么看好,相比之下,他还是更看好沈小姐。
陆红妆微微偏了偏头,落后一步的伙计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沈老板来了没有?”
伙计忙道:“已经来了,就是沈老板吩咐小的接您过来。”
陆红妆不再理会伙计,转而打量起银楼后院。
这银楼后院并不算大,但是在正阳西街这种地方,也能算是中上水平了,平日里工匠的铸造休息绰绰有余,收拾得井井有条,陆红妆微微叹气,沈含烟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这样想着,便往银楼去,进了银楼便看到沈含烟指使着伙计们在屋中挂彩绸,陆红妆走到沈含烟身边,笑道:“你也不用事必躬亲啊,这样要劳累许多。”
“我头次认真做生意,心里欢喜。”
陆红妆笑道:“那之前的‘沈氏琴房’又开了许多年。”
沈含烟拉着她往二楼走去,“能来买琴箫乐器的都是达官显贵,人数不多,利润还高,自然要容易些。”
“那些乐器质量都是上乘的,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货。”
“城郊棠园有个师傅,‘沈氏琴房’的乐器都是那个师傅做的。”沈含烟的唇角浮起一丝笑容,那笑容温柔美丽得竟让陆红妆晃花了眼。
陆红妆定了定神,这才打趣道:“这师傅莫不是一个玉面郎君……”
沈含烟略带了些嗔怪,“说什么呢,我们不过就是生意上有些往来……”
沈含烟面色一黯,想来又是想起了陆暘,陆红妆忙转移了话题,“那个师傅你可有请到?”
沈含烟这才打起精神,笑道:“请到了请到了,今儿个那姑娘就以银楼首席师傅的名义剪彩。”
陆红妆略略打量了一下二楼,富贵而不张扬华丽,实在教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她压低了声音,“我叫栊月送信过去的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沈含烟道:“不过花了些银子,把那些人带出来了,在他们眼里,就是我们救了他们一命,自然为我们效力了,我又从牙婆那里买了几个看着机灵忠诚的,这几天好吃好喝的养着,又教了些规矩。”
陆红妆听着沈含烟说“不过花了些银子”,但是心中清楚得很,这银子必定不会少了,便道:“三万两银子怕是不够了吧,赶明儿我再拿些过来,”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办事我放心,你就放手去办吧。”
说完这话,两人都愣了一下,说到底她们不过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见过的次数也不算多,以二人的聪敏和缜密,怎么也不可能这样信任对方,但是她们二人似乎……顺理成章。
沈含烟很快回过神,“训练好了还是要给你的,毕竟有些消息我也不好筛选。”
陆红妆淡淡一笑,此时不用再提,二人已是心照不宣。
“小姐,沈小姐,午时快到了,我们这就收拾收拾准备开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