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淡淡的梅花龙脑的味道让陆红妆清醒了些，碧荷本来就不是她的人，她何必动气呢？那日她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碧荷便发誓效忠，这样的忠心换做一般人都是不会接受的。
陆红妆回到闺房，坐在梳妆台前，手指无意识地缠绕起一缕青丝，若不是碧荷急于求成，也不会那么快露出了马脚。
“小姐。”栊月敲了敲门才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陆红妆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套竹青色的男装，便笑问道：“八哥拿过来的？”
栊月道：“是啊，还带了句话，说是半个时辰之后有人到窗子下接应。”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八公子给小姐这样一套男装，想来是要小姐女扮男装出去，若是栊烟在，断不会叫小姐做这等离经叛道之事。
不多时，一个穿着竹青色长袍的少年出现在房中，纤长的眉，微挑的眼，身姿清瘦修长，却遮掩不住满身风华。
陆红妆女装的时候除却一双媚眼，容貌并不出众，此番换了男装，倒是清俊得紧，只是轮廓比起一般男子来柔和许多。
栊月笑道：“小姐这样真好看。”
陆红妆偏头往镜中看了看，也算是个翩翩少年郎了，她拿起黛笔，将眉描的浓黑了许多，那种柔弱的气质立马淡了几分。
她拿出一支白玉簪子，簪头是一朵流云，富贵吉祥，男子的发髻乌黑，和白色的玉簪一并衬得她眉眼清俊。
“多久了？”
陆红妆话音刚落，便听到了窗外有响声，她面上一喜，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往外看，陆玉泫正正的站在窗下，抬起头对她微笑，秀气的眉眼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栊月冲她眨了眨眼，转身跑下楼，陆红妆站在窗边，陆玉泫还是那样微笑看着她，她想了想，走到床边从枕下模出一个荷包，这才往楼下走去。
整座阁楼都空了，陆红妆唇角扬起俏皮的笑容，她将荷包揣入怀中，大步往窗户跟前走去。
推开窗户，陆玉泫还是那样微笑着，如同清风拂面，他压低了声音道：“快走。”
陆红妆手脚并用的翻过了窗子，陆玉泫笑道：“没想到你能翻过来。”
陆红妆瞥了他一眼，“当然能，不要小看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袍子上蹭的灰尘。
陆玉泫道：“我们这就走。”
陆红妆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笑道：“翻墙？”
陆玉泫点点头，带着陆红妆往园子外走去，陆红妆对于月华阁自然熟悉得很，轻易地就避开了丫鬟婆子们走了出去。
出了月华阁直往西北角走去，一路上倒是没什么阻拦，偶有脸熟的丫鬟们看到陆玉泫身旁的年轻公子，只当是陆玉泫新交的朋友，没有谁去多打量的，陆红妆垂着头走过去，倒也相安无事地到了侧门。
公子出门向来不用报备什么，于是乎两人顺顺利利的就溜了出来，陆府的侧门临着一条小巷子，这巷子空空荡荡的只有这么一个门孤零零的嵌在墙上，门口停着一辆青帏小马车，陆玉泫拉着她上了车，赶车的小厮吆喝一声，往巷子外驶去。
陆红妆好奇得很，粗略的算下来，她来华京也有六年了，却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难免好奇，“这锦绣阁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锦绣阁嘛……”陆玉泫拉长了声调，“你去了就知道了。”
陆红妆笑了笑，将帘子掀起些许往外看。
马车径直驶到胭脂河边上，沿着河边往上走，约模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陆玉泫先下了车，陆红妆起了身就要跟着下车，不料因为坐的太久腿有些麻木，当子一软便向马车下倒去。
陆红妆只来得及闭上眼睛，等着摔个灰头土脸，却摔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淡淡的香气霎时盈满鼻腔，那香气似曾相识，陆红妆皱了皱眉，竟是和在迎春坊那夜来的黑衣人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陆红妆瞬间清醒过来，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陆玉泫正睁了一双秀气的眼睛看着她，陆红妆慌忙推开他，道：“多谢八哥。”
“我们兄妹之间何谈谢字，”陆玉泫笑道，“下次下车的时候小心些。”
陆红妆面孔上浮起一丝微笑，扭头往河中看去，仅仅一眼，便有些愣住了。
只见河边泊着一座高大的画舫，雕梁画栋无不华美，连门板上都用金粉描着富丽的牡丹，屋檐下挂着一排排灯笼，虽然此刻是白日，但是那红纱灯笼依旧好看的紧，一楼的窗子关着，看不出什么名堂，二楼的式样有些像凉亭，四面都垂着珠帘，沉甸甸的质感压着薄纱，不让它扬起，如梦如幻。
更妙的是这座画舫所处的位置，正和了“画舫烟中浅，青阳日际微①”这句诗，真真是美不胜收。
陆红妆笑道：“这便是那‘锦绣阁’？”
“这锦绣阁是段家的画舫，”陆玉泫点点头，笑道，“进去吧。”
岸与画舫之间早就搭好了厚实的木板，上面铺着红色的地毯，踩上去很是软和，小厮满脸笑容道：“二位公子，跟我来。”
此时正是盛夏时节，本应燥热得很，没想到上了二楼却有些凉意，夹杂着些许腥气的凉风吹过，吹起了四角的冰盆中蒸腾出的水汽。
陆红妆略略打量的一圈，还是那些个公子，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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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出自唐代诗人刘希夷《相和歌辞·江南曲八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