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映远岫，夕露见日曦。
蔷薇在鸟儿欢快清脆的啼鸣声中进了一言堂的侧室。
一言堂，白家外院会客的地方，内值一室，是家主白斌平时休憩之地。
近几天大批人为了蝗灾一事涌入白家，白斌被吵不过，听从蔷薇的主意，将事情交给辰杰，以公事为由躲了出来。蔷薇虽在昨天已经嘱咐了哥哥，却又担心他第一次应付这样的场面，不知能否吃得消。
与其说她担心辰杰，不如说是担心他和石炫烨等下能不能讲个好价钱。要知道，她手里还有一张三万两的借据！
大齐朝对女子的限制虽比前朝宽松了许多，但一样是讲究男主外，女主内，寻常女子一般不会轻易跨出二门。蔷薇想知道蝗灾之事的最新进展，少不得在众人没看到的时候先溜了进来。
不大功夫，下人已经领了不少人进来，有人满脸赔笑，也有人趾高气扬，众人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突然间，蔷薇听到有脚步朝侧室的方向走了过来，凭着杀手特有的敏锐，她知道来人正是朱旭尧。
一个蔷薇私下最不想见到的人。
现在再出去，无疑是她不情愿的，也是不明智的；若这样和朱旭尧共处一室，她更是不愿。
她皱下眉头，朝靠近一言堂那面墙边的一溜壁柜看了过去。
据前世的记忆，蹲在壁柜里，只要抠开其中的一块砖，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言堂内的情形，就连讲话，也是一清二楚。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蔷薇恰好敏捷的闪进壁柜，关好柜门。
黑暗中，蓦然出现一只手，轻轻一勾，她便毫无防备的跌了下去。
唇之所及，温润而柔软，她的手顺着温润一路下滑……
几欲魂飞魄散。
壁橱内，居然先她一步，有了别人！
刚才的温润，好死不死，正是那人的唇。
血，瞬间涌上脑门，她的脸变得火烧火燎，连耳根子都烫了起来。
她慌乱的移开自己的唇，挣扎着就要起身。
那人显然要比她镇定得多，一手抚上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却禁锢着她的双手。
蔷薇非常相信，那人的手只需轻轻一扭，就可断了她的脖子！
小小的壁橱内，听得到相互的心跳。
见她冷静下来，那人慢慢的松开了放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在她的手心轻轻划下“勿动”二字。
似荷似柏的香味在鼻端萦绕盘旋开来。
会把这两种香料混在一起薰衣服的人，只有一个人——刘林！
蔷薇突然想到一个让她火冒三丈的可能：刘林说不定早就知道进来的人是她！
不然，无缘无故，他躲在这里面干什么！他想看热闹，完全可以在大厅里。
她忍了又忍，才忍住给他一掌的冲动。
似乎他也正好是预料到这一点，所以一直抓住她的一双手。
刘林似乎对这里很熟，模索了两下，轻易就抠开了砖块。
微弱的亮光照了进来。
大厅里，人越聚越多。
辰杰和石炫烨一起进了大厅。
十二岁的辰杰年纪虽小，输人却不输阵，轻轻往大厅中间一站，朗声道：“各位，敝人，白家长子白辰杰，家父因要事离开，且把家里的事一应交给不才处置，大家有什么想法，尽可畅所欲言。”
大厅一干人等望着辰杰，表情不一。
上司们觉得白斌老奸巨滑，弄个黄口小儿轻易的打发了自己；同僚们觉得他处事圆滑，敢于放手；不少商人们笑眯了眼，这么大的小子，眼里见过什么？轻易就打发了。
见众人的目光成功被自己吸引了过来，辰杰指着石炫烨道：“这位，是我白家的合作伙伴，石公子石炫烨。农庄上的鸭子，当初是和石公子签订过契约的，石公子今天算得半个东道主。”
刘林抓住蔷薇的那只手，紧了紧。什么时候签的契约，他怎么就不知道？
在场都是明白人，假如只是白家只在这里堵住就行，万一两小儿在这里绊住众人，两家的大人将那些家禽另外处置了可如何是好？
看着众人将信将疑的神色，石炫烨大声道：“我家祖辈俱是皇商，敝人眼中，所有物品皆明码实价，童叟无欺。现今，所有鸡、鸭同价，皆是一两银子一只，愿意买的交上银票就可以赶了它们走人，救灾之事刻不容缓，还请大家早些拿定主意。”
大厅里传来一阵爆笑声。
“石家的小娃，以为这些东西是金子做的，银子镶的，这么值钱？”
“黄口小儿，懂个屁！快让你家大人出来说话，耽误了赈灾，小子老子把你抓进大牢！”
“果真是无奸不商！天下人都想着赈灾，唯有你们两家想要以此事谋利！”
这句话马上得到了众人的附合，“对！对！做不人能太势利了！”
石炫烨上前一步，抓住讲话那人的衣服，质问道：“刚才说‘无奸不商’的人是你？”
对方不过是个小儿，何况他又没有讲错，有这么多人跟着起哄，那人索性抬头挺胸，义正词严的道：“对，就是我，没见过这么势利的商家！”
石炫烨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可知道，我石家是世代皇商，买我家东西的都是当今圣上？你敢嘲笑当今圣上轰抬物价？还是你觉得圣上愚昧，竟然被商人骗了？”
他这话，声音很大，震得整个大厅嗡嗡做响。
那人明知石炫烨强词夺理，歪曲了自己的意思，却不敢和他一般叫嚷。
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小子，自己无论怎么和他闹，都有**份；若是不辩，好像还真有了诽谤当今圣上的意思。
那人又急又气，加上被石炫烨故意死命扯着衣襟，顿觉得呼吸不畅。
此时正值流火七月，大厅中人数众多，又吵吵嚷嚷，那人一个呼吸不顺快，竟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石炫烨将他往人堆里一推，“说了就说了，大丈夫，知错能改，想必圣上也会原谅你这个老糊涂。”
他口口声声提到圣上，众人又想起他一再强调本家是“皇商”，顿时明白过过，原来人家是有持无恐，若这话当真被他家打通关节，添油加醋的传到圣上耳中，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自己等人，弄这个些家禽回去，也不过是想博个好名，赚点钱财，蚀本的生意千万不能做！
众人沉默下来，谁也不愿意再做那出头鸟。
当然，也有这样一类人，钱财已经多多有余，唯一缺的就是贤名，几万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能几辈子都没法挣够，但是对于有些人却不过是九牛一毫。
片刻之后，有位面色和善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这位石家小哥，鸭子大约有多少只？”
人家和善，石炫烨马上也换了副笑脸，“不多，只有一万只的样子。”
那人沉做沉吟，果断掏出一叠银票，“这是一万，你数下。”
蔷薇不由咋舌，果然真人不露相！
这种人，站在人群中她根本不会看一眼，居然一掏就是上万两。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事就很容易，另外的两万多只鸡也很快的被卖了出去。
大厅里很快空了下来。
“还舍不得出去？”刘林在蔷薇耳边低语，“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是什么感觉？打算什么时候把借据赎回去？”
只顾注意大厅里，倒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蔷薇推了推刘林，示意他先出去。
天知道朱旭尧还在不在！他居然这个时候讲话！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又何需忍耐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