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山路十八盘,冬日里一辆越野车在其上孤独的盘桓。
“齐大夫,你怎么不在城里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上山?”司机是个小年轻,黑瘦,山里出身的孩子倒也挺健谈。
他一面轻松的开车,一面看副驾驶位子上的女人。
女人穿着白羽绒服,头发烫的大卷,一把扎在脑后,化了淡淡的妆,此外也没带个发夹啊耳环什么的,但在小年轻司机眼里,就是城里穿戴最洋气的戏团的那些女人也没这个女人嗯有味道。
果然是大地方来的人啊,骨子里都不一样。
“有个病人等着做手术,我凑齐了东西今天回去,明天一早就能用上了,要不然他还得等一天。”齐悦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对小司机笑了笑。
她鹅蛋脸大眼黑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齐大夫今年多大了?”小司机忍不住月兑口而出,话出了口,才觉得唐突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我啊,老了。”齐悦笑着说道,一面打量司机,眼睛弯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上大三呢。”
司机心里飞快的算,他自己的虽然是当兵出身,但家里的妹妹读大学,大一是十八岁,那么四年读下来二十二岁,那么撑死了也就
“才二十二三!哪里敢说老!”他咧嘴笑道。
齐悦抿嘴一笑,知道这孩子刚才心算了。
“我有那么年轻?”她笑了,一面伸手揉着脸,“我读的大学是八年。”
司机啊了一声,转头看齐悦。
“我已经二十七了。”齐悦笑道。
司机嘿嘿笑。
“那也不老,可不敢说老。”他说道,“齐大夫结婚了吧?”
话一出口,小司机就想打自己一耳光。
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总是问些不该问的问题,跟着齐大夫又不熟….
齐悦已经转过头又去看窗外的风景,听了便笑着摇头。
“还没有。”她答道,并没有不悦介意。
“齐大夫这么好的,可要好好的挑挑….”小司机忙笑着恭维道。
齐悦笑,没说话。
小司机不敢再多说话,暗自吐吐舌头专心开车。
齐悦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山崖,因为司机那句结婚勾起了心事。
二十七岁,对于这个司机所在县城来说,年纪是不小了,但对于她的生活环境来说,这个年纪结婚还不是值得考虑的事,当然,对于有男朋友的人来说,结婚也差不多提上日程了,三十岁之前吧。
不过,现在她可说不准了,她的男朋友是要结婚了,只是新娘不是她。
这句烂俗的广告语,没想到自己也有用上的一天。
齐悦吸了吸鼻子,在位子上换了姿势,将头靠在靠背上。
“月亮,你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读书在燕京,临床实习也在燕京,毕业后直接留在燕京,住院医生也当了二年了,郭主任看重你,都带你上手术主刀了,相信不到三年你就能独立上手术了…”
“你想学东西,我没也阻拦你进修,国外的名额也有,你为什么非要到偏远山区来?来这里能学到什么?”
“…去国外进修那是镀金,你去这偏远山区算什么?学什么?学怎么用草药治病吗?你底子好有天分,但也别浪费时间,你一去这乡下就要三年,三年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月亮,你就算回来,前途也就完了…”
“…你父亲出了事,前途完了,你还听他的,说什么真正锻炼技术在基层!这什么鬼话!你难道也不要前途了?别以为下乡支援几年就能有政治前途,咱们这行当靠技术吃饭,这个虚名可没用…
“…你简直越来越不可理喻,我们到此为止了….”
齐悦闭上眼吐了口气,将头偏向窗户一边,汽车在山路发出孤独的轰鸣声。
其实,他说了那么多,最终要说不过是最后一句话而已。
就在一年前,齐悦的父亲因为主刀手术失误致患者瘫痪,这起医疗事故终止了他的行医以及政治前途。
社会竞争如此,不仅要拼自身能力还要拼家世拼爹…
齐悦自嘲的笑了笑,跟那个女人结婚,对于男朋友来说,的确更适合….
相恋五年又怎么样?这年头,什么都贵,就感情最廉价。
你妹的,当时真该在泼那小子的咖啡里加点料…
唉….
“齐大夫?齐大夫?”
司机的小心问询打断了齐悦的思绪,她转过头。
“你晕车吗?”。司机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的脸色。
齐悦忙摇头笑了。
“不,不,没事。”她说道,打起精神。
“这车上新配了卫星电视….我们张县长就爱看电视,你看看电视吧。”司机想到什么,高兴的说道,没等齐悦拒绝就打开了电视。
小小的屏幕看了只怕不晕车也要晕车了。
齐悦感激这个年轻人的好意,笑着道谢没有再说话。
电视里的声音填满了车厢,多了些声音,齐悦便觉得空落落的心被填满了。
“…观众朋友,这次考古发现是一次意外之喜,谁也没想到这么个土包下竟然埋着一座古墓,从现场来看,封土完好,据专家说,这应该是一座贵族墓…”
“挖到宝贝了。”司机很兴奋,“我最爱看挖坟盗墓的节目了…”
齐悦一脸黑线,视线也不自觉的投到小屏幕上,屏幕里一脸兴奋的女主持正挤在打了鸡血一般的几个专家的身边,他们身处的环境是一个墓道,背景便是墓道尽头一个青石大门。
“….等一会儿我们将亲眼见证墓葬打开的那一瞬间…刘教授,你来说说…”
车猛地停了,齐悦不提防差点撞一下。
“到了。”司机咧嘴笑。
这里已经到了山路的尽头,再往前便是不能行车的山路,站在半山腰望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点缀着稀稀拉拉的房屋,一幢明显新修的房屋位于一块平地中很是显眼。
那里便是乡卫生院,也就是齐悦援助的地方。
自从她来到这里,其他乡镇的百姓甚至县城的人也翻山越岭的过来让大城市来的大夫看病,原本冷清的医院里变得热闹起来,当作住院部的几间屋子都不够用,老所长干脆把自己的办公室都贡献出来,老乡们再也不可惜扶贫款建起的这么好的房子白瞎了。
齐悦跳下车,小司机帮她从后座上拿下药箱。
“齐大夫,你自己拿的了不?还有一段路要走呢”司机看着齐悦将急救箱拎在手里,又看看那很是陡峭的小路,担心的问道。
“没事,我抄近路,从这里直着下去就到了。”齐悦说道,又看看天,今日的天色比别的时候要阴沉,隐隐有雪粒打下来,“下雪了,你快走吧,等黑了山路不好走。”
为了不让司机担心,说完这话,齐悦就先走了。
司机一直看她下了山坡才上车。
发动着汽车,小电视里的声音又充斥了车厢。
司机一面哼着歌一面飞快的开车在山路上。
“….打开了…”
司机忙向抽空向电视上看去,等待奇迹出现的那一刻。
“….今年过节不收礼…”
“草”司机骂了一声,又不甘心,只得耐心的等一段又一段的广告过去。
只是今天的广告格外的长…
此时在电视的那一头,女主持人看着一群神情的沮丧的专家,脸色也是很难看。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有些疯癫的在墓室里转来转去。
“看墓室这构造,的确无疑是豪门大族墓葬啊?”另外几个也是一脸迷惑,“怎么会没有陪葬?”
费了半天劲,结果什么都没有,女主持人也很是冒火,这不是耍观众嘛,自己的饭碗非砸了不可。
“会不会你们看错了,不是什么公侯大官的墓葬,要不就是盗墓贼光顾过…”她插话说道。
“我们怎么会看错,你不懂不要瞎说!”质疑自己的权威,老专家们顿时火冒三丈,就算是个美女主持也毫不客气的吹胡子瞪眼。
“那王侯豪族怎么会没有陪葬!”女主持人还没受过这待遇,也不客气的哼声说道。
对呀,怎么会没有呢,专家们顿时泄了口气…
“老师,开棺了!”正在主棺忙碌的一个学生大声喊道。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涌了过去,摄像灯光都忙跟过去。
棺中一具白骨,看身形侧卧。
衣物早已经化没了,女主持人掩着口鼻探头看,眼前并没有其他古代棺木打开后随葬玉石金银等等器物散落,除了白骨什么都没…
完了,这次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直播时间到了,不能再拖了”那边人催促。
“播什么播,什么都没有。”女主持人没声好气的说道。
她的话音一落,就听有个专家发出一声喊,她忙转过身,看到一个专家从白骨交叉双臂的骨架下捏起一物。
“这是什么?”他喃喃说道,将那物件举到眼前。
雪粒子终于变成雪片,在转弯最后一个拐弯后,车稳稳的驶入平原,司机也松了口气,可以将注意力稍微放到小电视上。
电视上几个专家正忙着清洗什么,女主持人喋喋不休的解说。
“…好了大家看,这便是从那尸骨身下取出的…”
司机不由瞪大眼,看着镜头特写放在一个托盘里,那里放着一个器具。
“咦?”司机不由揉揉眼,“这,这不是手术刀什么的吗?”。
司机以前没见过,就是在县城接齐悦时,看到她整理急救箱,里面就有这些东西。
屏幕上也传来女主持人的疑问。
“那么专家你看着到底是什么?”
专家面色纠结,戴着手套的手拿起。
经过清洁,这个器具恢复了本来模样,随着专家的转动,在摄像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手术刀…”专家喃喃说道,“而且还是德国产的…”
“德国?”女主持人和司机里外同时发出惊呼。
“我草”司机骂道,“连考古节目都整成走近科学了…真是没法看了”
他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视,也关掉了女主持人呵呵的傻笑以及未说完的话。
“…张老师开玩笑了….那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以看出这一定是这位主人的心爱之物…竟然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随葬…而且好像是抱在怀里的,那他这一抱就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