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导演说不管多晚都要给他电话。”大堂经理说。
十一点半,我给徐克打了电话,嘟嘟声响了老半天,是个女声,问我是谁。我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麻烦找徐克导演。我是王喜。”
徐克马上接了电话,说:“王喜先生,今天晚上我差点到领事馆找你。”
“什么事?要劳您大驾。”我开玩笑。
“王喜先生的那个稿子,我公司要买下了。”
“哦,好事情啊,我原以为您看不上眼,写的不好。”
“卖关子的吧,现在不好详细说,明天见面再细谈。”
挂上电话,我有些困了,回房倒头就睡了。
翌日,我随团到无线五台山参观,巴老他们顺便被邀请到一个访谈节目里当嘉宾,我资历太浅没人注意,徐克派人到团里打声招呼,就把我接到他在思远电影公司的工作室。
“王喜先生愿意留在香港吗。”刚进门,徐克劈头一句。
“我愿意留在中国。”我顿了顿,说:“大家都是中国人。”
徐克笑了笑,说:“我早料到王喜先生肯定不答应,难怪阿和说你有傲气。”
阿和即是苏安和。
“叫我小喜行了。苏安和先生对我的评价太高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那本子黄百鸣看过了,他说他写不出来也想不出来,开了爱情片的一派先河。”
什么先河?小资爱情的先河,有钱和有闲阶级的烂俗爱情,杂糅喜剧的爱情片是思远电影公司的最爱,我特意选的题材。
“小喜,这个本子我公司打算五万港币加后期分红买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五万,《世界月刊》一个月八万以上,火锅店得做三年,做地衣服要卖上万件。我不知道香港一个好剧本什么价,就当投石问路了。后来我才晓得这是当时最优厚的条件了。
“徐克先生,我可以同意这个方案,但要把本子给你们,还要请示团里的意思。”
“这个好办。”
下午,徐克就跟着我到酒店找巴金、艾青谈。他们二老说要考虑考虑,徐克就先回去了。巴金他们拿我的本子,从头看到尾。巴金吃过亏,看得仔细,改了好几处地方。
晚上,他们二老把本子还给我,巴金很严肃地对我说:“你来香港的事情是我推荐的,现在我后悔了。”
我很愕然巴老说这样的话,他接着说:“本来是想你长长见识,没想到这见识涨得太快了。”
“老巴的意思是小喜你太出头了,”艾青老先生说,“有些事情还没明朗,你给人家写那种剧本,欠妥。”
巴老他说:“你是我看好的一代,有天赋,又肯努力,只是阅历不够,经历的不多,很多东西想简单了。身为你身边的长辈和过来人有义务护着你,跟你指出不足,你一定要认真接受――就象你在《黑板》里写的一样,年青人是中国十八点的太阳,我们老一辈总得看着耀眼的太阳冉冉升起才好意思闭上眼,小喜,你说是不是。”
我默然地点点头,无地自容,说:“我是明白的,以后我会多听长辈的话。”
巴金还是让我参拍这部电影,以后有什么事情要马上告诉他。
“小喜的父母叫什么名字。”艾青问我。
“我父亲叫王先凯,母亲叫李立梅,在云南下的放。”这是在我爷爷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的。
“他们的经历你知道多少。”
“不多,只晓得父母读过西南联大,具体怎么样不清楚。”
艾青没说什么了,我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挠挠头想这几年真的太冒头了,目标定位太高,没充分考虑到国内外严峻的政治形势,仇恨拉得太快,以后做人要低调,阴沟里翻船就死得太难看了点。
这两天,老老实实地呆在巴老身边,香港人对大陆的文学、政治、体育等明星非常的推崇和喜爱,都是中国人的骄傲,,做人不能无耻到李登辉。向巴金、艾青约稿的刊物很多,他们只给《大公报》写了文章,是一些见闻和感想,散文写得干净利落,他们要我写,我没办法做到那个高度,巴金他们的功底是一点点积累,获得好文字没什么捷径,多多地练习,慢慢地炼出自己风格。我靠小聪明摆弄点小酸文,显得业余,想推这事,但巴老说他想看我写的散文,我只能写了,但对香港不甚了解,其实了解一个地方的文化,不是几天的事情,所以不能理解有些人喜欢旅游有如出埃及记的摩西,除了疲劳,什么也带不出来,那是玩性而非游兴,比如我可爱的晶晶姐每年都会坐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去全国各地,只是拍些不同背景的大头贴。
散文这时还没有文化散文之类,我一直喜欢余秋雨的散文,那种把散文中体会文化的方式,又新颖又相当的美,文字很简单,看《文化苦旅》的时候是这么觉得,自己应该写得出来,今天从旺角写到庙街,从古写到今,绞尽脑汁,七拼八凑出几篇,自然而然地嘲笑了八十年代后作家自信满满宣布余秋雨的散文是“小女人”散文,不值得一读的幼稚。
写完了几篇,虽然是“四不象”地伪劣,巴老还是给了别具一格的评价,《大公报》也来求稿。我和《大公报》的编辑说我是《世界月刊》的副主编,文章得先供给自己的单位,你们要摘就写上《世界月刊》副编辑王喜几个字。
他们同意了。
苏安和打电话过来,说:“王喜同志,你得意了。”
“几篇文章而已,写得大家喜欢看是侥幸。”我笑着说。
“〈世界月刊〉副主编的名头是大了。”
我打哈哈,说:“你也不错,听徐克说你还是香港大学的博士,神级的人物啊,俺还没上过大学哪。”
“别糊弄我,你比我强。”
苏安和是个文化人,文化方面在行,我是生意人,偶尔做个文化商人。他只是不擅长推销,但可以从一个落款看出我的意图,说明我俩都不笨。
徐克过来一趟,跟我说过几天开机,拍摄周期三星期。大陆文化团在香港还要呆十五天,我能跟着拍摄前期,可以把故事基本把握住。思远电影公司想请许冠杰演男主角。
我对徐克说:“许冠杰并不适合这部影片,喜剧不是主调,烂俗的爱情有看头。”
徐克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问我刚才说什么。我把话再说一遍,他笑了,明白了,走了。
我向他喊:“记住女主角要强势,男主角要小气。”
徐克头不回地挥挥手,他也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