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秦衍照旧来看绾绾,绾特地等着他一起用膳的,一边给他盛汤一边笑道,“今年是宏德七年,皇上登基有六年多了吧。文字首发”
秦衍接了汤碗,含笑看着她道,“皇后可是又有什么想法了?”
“想法臣妾倒没有,只是这六年多,后宫嫔妃伺候皇上也辛苦,臣妾就想着,如今新年刚过,正好让嫔妃们的家人进宫来探望,让她们也都和家里人聚一聚,岂不很好?大战在即,臣子们想必也感念皇上的恩德。”绾绾笑道。
秦衍一边喝汤一边想,等那碗汤见底了,这才放下汤碗道,“皇后说了这许多的理由,都是正理,只是朕听着,都觉得不像是皇后的理由呢?”
绾绾便瞪了他一眼,佯装可怜道,“臣妾最近身上不大好,每日里倒喝了许多汤药,因此思念母亲,想了这么个办法,好让母亲能进宫来探望臣妾,皇上要是不高兴,不允就是了,难道臣妾还能说什么吗?”。
秦衍含笑道,“皇后煞费苦心的找了这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给朕,朕岂有不允之理?只是要是许多人一同进宫,乱哄哄的反倒不美,不如就按着品阶高低,安排着日子叫她们进宫也就是了。”
绾绾这才欢喜道,“那臣妾明日就去安排。”
秦衍见她难得这般喜形于色,知道她是真的想念家人,便安慰道,“其实你是皇后,就是自己经常宣了夫人进宫来,也没人能说你什么的。”
绾绾摇头道,“到底不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臣妾还想安生几日呢。”
秦衍便不再劝,用过了晚膳,仍旧回风华殿去了。
绾绾想着自己总是要走的,何必再为难他。便试探着道,“皇上不如去看看楚妃妹妹吧。她住的栖凤殿本来偏僻,她自己又不爱热闹,我瞧着新年里都没怎么出门呢。”
秦衍听了这话,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道,“也好,朕先去了。”
绾绾听出他话中的不豫,只是苦笑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内殿。
轻云笑道,“这下好了,夫人进宫来,娘娘一高兴,想必身上就好了。听说娘娘还有个妹妹的,不知是不是如娘娘一般风姿卓绝,不如娘娘也一并宣进宫来吧。”
绾绾心中便是一动。她先前还没有想好到底怎么做,只是她自己出不得宫,便只能找一个亲近信任的人来帮她把那锦帕送出去。轻云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淳儿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她虽然年幼,但是已经很懂事了,况且还有端哥儿帮忙,想必能成。
想到这里,她复又高兴起来。
只不过,该怎么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又不惹人起疑呢?
绾绾手中捏着那张帕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对轻云道,“你给本宫准备纸笔吧,本宫今日想写几个字。”
轻云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东西就齐备了。
绾绾打发了人下去,自己一个人提了笔,一时之间不知道写什么。
不能让别人知道,就只能写暗语了。只是……她和高寒之间,哪里有什么暗语呢?
绾绾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何子吟。她和高寒没有暗语可言,和何子吟却有许多。就像纯显皇后在石桌上刻下“原上草,露初”一般,只有来自那个世界的人才会懂得。
于是她提笔写下了“何子吟”三个字。
只是不知自己传递的消息该写什么,绾绾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在何子吟后面写上了“提拉米苏”四个字。
传说提拉米苏这种点心,是一个士兵的情人制作的,在他们分别的时候送给了那个士兵。所以提拉米苏的寓意是,带我走。
出身中文系的何子吟不会不知道这个故事。
写完了,绾绾收起了那一张锦帕,这才心不在焉的写了几个字,叫人进来收拾了,自己回去睡觉。
说真的,临到这种计划着大事,但是大事又还没有发生,还有许许多多不确定的时候,她心里真是又担心又兴奋,几乎睡不着了。
好在殿里点着的香是能助人安眠的,她便在这样一种兴奋的情绪之中,渐渐睡去。
梦里,她看到自己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奔跑,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还是要躲避什么。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酸痛的。
不过想到今天还有事情要做,她便打起精神,爬起来梳妆打扮之后,就叫轻云去请了各宫嫔妃到凤鸣殿来。
将安排各府女眷入宫探视的消息公布,果然所有人都是喜上眉梢的。只有少数几个家里没人了,或是家在外地的嫔妃,面色有些黯然。不过众口难调,绾绾已经尽力了。
第三日便是欧阳夫人入宫的时间了,绾绾起了个大早,特意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将自己打扮的十分艳丽,这才坐在凤鸣殿里等着欧阳夫人来。
前日去传旨的内侍已经带去了她的旨意,让淳儿也进宫来的。
不一会儿,就有人报说人已经来了。绾绾连忙站起来迎接。欧阳夫人带着淳儿进门,见了她就要行礼,绾绾连忙拦住了,笑道,“娘请坐吧,别给女儿行这样的大礼,女儿受不起。”
说着便打发了轻云下去,自和欧阳夫人说些体己话儿。
“娘娘,怎么忽然就让进宫了,我接到旨意,还吓了一跳呢。”欧阳夫人坐定之后便问道。
绾绾笑道,“原是我看宫里嫔妃不少,入宫的时间也不短了,毕竟是父母天伦,因此向皇上进言,让嫔妃们的家人都进宫来探望一番。只是皇上说,要是人都一天来了,乱哄哄的不像话,因此说是按品级来呢。女儿便只好占了个先。”
欧阳夫人这才点头道,“皇上体恤,也是应该的。娘娘在宫里可还好?我瞧着,倒是瘦了。”
淳儿也道,“大姐确是瘦了。”
绾绾抚了抚自己的脸,笑道,“哪里就至于了?皇上待我很好,爹娘不用为我担心的。只是近日里身上不太松快,因此饭吃的不多。”
欧阳夫人拉着她的手道,“爹娘不图别的,你只顾好自己便是了。千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绾绾点头表示知道了。欧阳夫人这才笑道,“娘见着你,也就放心了。要不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绾绾嗔怪的撒娇道,“娘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女儿样样都是好的。娘只瞧这凤鸣殿,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建成的呢。”
欧阳夫人四处看了,点头道,“的确精巧。只是娘娘,帝王恩宠,不是靠这些得来的。娘娘进宫也有三年了,怎的还是没有动静?”
绾绾一时有些心虚,笑道,“瞧娘说的,这样的事情,都是看缘分的,强求不来,也无处使力。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绾绾叫轻云抱了三皇子来给欧阳夫人看,自己携了淳儿的手道,“你来,姐姐有好东西给你。”
到了内殿,绾绾这才郑重的对淳儿道,“好妹妹,你今年虽然才十二岁,不过姐姐知道你一向懂事。你记着,姐姐接下来拜托你的事情,关系到姐姐的性命,你一定要帮姐姐做到了,而且除了端哥儿,就是爹娘都不能说,你记住了吗?”。
淳姐儿板着脸点了点头。
绾绾便将那锦帕交给她,道,“你回家后,让端哥儿和你一同想办法,找一家客栈,帮姐姐把这锦帕挂在窗外。记住了,一定要亲自去。”
淳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姐姐放心吧,淳儿一定办到。”
到三月里的时候,关于战争的各项准备,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即使朝臣们不想提起关于主帅人选的问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提一下了。
秦衍等得就是他们忍不住的这一天,因此十分开心的宣布,他要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立时便有大臣出列道,“皇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上万金之躯,岂可轻易冒险?请皇上三思。”
秦衍斥道,“万军之中,朕不知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朕又不是要去做先锋官。不然你们说说,谁来做这个一军统帅?”
大臣们不说话了。过一会儿,另一个人站出来道,“陛下御驾亲征,想必能旗开得胜,只是,京城之中的朝事,却不知何人能够主持?”
这的确是个问题,下面的大臣们都十分崇拜的看着那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啊。秦衍也发现了这是个问题,想了一想,便道,“有诸位臣工在,哪里还要担心这些问题?八皇子今年也十三岁了,朕有意让他学着办差,便在这期间协理政事吧。你们若是再有处决不下的事情,就送来给朕就是了,耽搁不了什么。”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不出一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帝要御驾亲征了。不得不说,虽然是个十分意外的消息,但是对于鼓舞人心,当真十分有效,京城百姓听说秦衍御驾亲征,也都十分乐观的认为,这场仗必定是个大胜仗了。
又有那十分善于溜须拍马的小官儿,将此事写成了折子,欲要拍秦衍的马屁,秦衍还曾将这折子带来给绾绾看过呢。
既然是御驾亲征,规制便不能同从前一般了,因此各部又有许多的忙乱。
而绾绾也趁着这个时间,在宫里装病。
为什么要装病呢?因为她跟着秦衍御驾亲征,这种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就是嫔妃们将来知道了,也是不敢随意乱说的。因此她须得装几天的病,然后将后宫诸事交给连贵妃打理,闭门谢客,然后乔装跟着秦衍出京。
到了三月十二这一日,诸事都已齐备了,绾绾装成秦衍身边的一个亲兵,跟在他身边出了宫门。要带去的军队是在城外集结的,因此跟着出宫的,便只有皇家卫队而已。
为了显示皇帝的戎马精神,因此秦衍是骑马出宫的,绾绾自然也只能骑马。不过秦衍既带她出来,在城外准备的便是马车了。
御街之上,一路都是夹道相迎的百姓,秦衍每走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百姓便都跪下来三呼万岁,一时之间,声势十分壮大。
绾绾看了,也不由感叹,看来皇帝在老百姓们的心目中,的的确确是个十分高高在上,十分值得他们敬畏尊崇的人。他们发自内心的给这个国家的主人下跪,对于这个男人为了国家要离开京城去征战沙场,也是满心的感激。
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是被奴役着的,他们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君主而感到骄傲。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所以他们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就有了幸福感。
绾绾看着他们,便不由得有些羡慕。若是当初她穿越而来,并没有成为欧阳府的千金,而是生在一个普通的小康人家,拥有最平凡最普通的喜怒哀乐,不知道是不是也能拥有这样简单平凡的幸福。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假如而已,而她,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只能在自己的这一条路上,一直往前走,直到倒下为止。
她又转头去看秦衍。他的一张脸上表情十分严肃,然而眼睛里的情绪却是欢喜的。
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对于这个国家的人们对自己的尊敬和依赖,他很开心,也很自豪。因为这说明他是一个伟大的君主,能够给人们带来安乐的生活。
这样伟大的一个男人,她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真的好远好远。
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寂寞孤独的吧?因为他们站在最高处,没有人配站在他们的身边。他们是属于这个国家的,所以自己的一切喜怒哀乐,就都被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忽略了。
谁会知道这样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谁会知道这样的男人也需要别人的爱和关心?
因为他们是强大的,所以他们便应该是无所不能是,不需要向外界索取任何东西。有时候,她很想问问他,皇上,你累吗?
可是她知道,那是逾越。他身上的东西,是他的责任,但何尝不是他自己去争来的呢?那些责任和疲惫,他该是甘之如饴的吧。
绾绾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乱纷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离开,亦或是因为孕妇的情绪总是有些难以控制。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御街已经走完了,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定西门的影子。
又过了一会儿,走过了定西门,百姓们都被抛在了后面,而在前面迎接他们的,是要一起开赴前线的军队。
走到大军之前,秦衍的马停了下来。
他骑在马上,俯视着自己的军队,身上帝王的威严显露无疑。几万大军,静悄悄的,军容十分整齐。过了好一会儿,秦衍才点点头,开始讲话。无非都是一些空洞鼓励的话语,但是由他说来,好像都带上了煽动性,那些士兵们都纷纷激动的喊着口号。
绾绾在他身后,一只手提着马缰,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小月复,在心里想,孩子,你看到了吗?那个人就是你的父皇。娘不愿意你跟他生活在一起,可是你要记住,你的父皇,他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男人,假如有一天,你还能遇到他,就告诉他,我离开他,只是因为我想你生活在更好的环境而已。
这么想着,绾绾只觉得眼中有什么东西,湿湿的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听到四周都是士兵们震天响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对前面那个男人,产生了一种类似爱情的情绪。
不是不心动,不是不留恋,只是……理智太清醒,告诉她,什么是她能够得到的,什么是不应该肖想的。
他和她,本来就不能入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她和他的嫔妃之间,她和他之间,都是永无休止的斗争。
如果不能相濡以沫,不如最后相忘于江湖。
假如自己死了,或许也会让这个男人惦记着吧。就像衣青箬,将自己烧死在冷宫里,不论是先帝还是秦衍,都心心念念的不会忘记她。
这样就够了吧。
回过神来,秦衍的讲话已经完毕了。
他打马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皇后可还受得住?”
绾绾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和他并辔向前。不一会儿就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前,秦衍跳下马,伸手将她抱下来。周围的卫队都视而不见,绾绾却微微有些脸红,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
秦衍也不强她,笑问道,“皇后看看朕的这辆马车如何啊?”
绾绾这才抬头去看那辆马车,外表并不如何华丽,但是都是用上好的木头打造的。最重要的是,那底座和轮子之间装上了抗震的垫子,因此坐在里面不会觉得颠簸。
绾绾便笑道,“皇上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倒是臣妾沾光了。”
秦衍便笑着携了她的手上车。
车内又是另一番景象,装饰华美不说,就是车底都是点上了柔软的毯子的,踩上去软软的,坐在这样的车上,想必不用担心旅途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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