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
一身华服的妇人跪在祠堂,双手合十,不停地诵着经。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香烛味,隐有一股沁人的檀木香浮动着。
这时,屏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小,小姐回来了!”
云夫人立刻睁开了眼,赶紧对着面前供奉的几排灵位磕头跪拜,“多谢祖宗保佑,多谢祖宗保佑……”
屏儿正好看到了最左边的那块牌位,心中不由一颤。那排位比其他的都要新很多,上面清楚地刻着几个字——云府八世嫡长云氏讳皓之灵位。
“皓儿!”云夫人拉住了刚踏进屋里的云皓,一脸担忧,“可有哪里伤着了?”
“没有,我好着呢!”云皓挤眼一笑,接过屏儿端来的茶就猛灌了起来。
“慢点喝,仔细呛着了!”云夫人等她喝完,便急着拉了她坐下,“我听屏儿说你出去的早,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切都好!”云皓抬手擦着嘴角的茶水,四下一望,“爹呢?”
“早过五更了,你爹当然上朝去了。”云夫人捧起云皓的手仔细检查起来,生怕哪里有破皮淤青。
休息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听见外面的仆人在叫着“老爷”。
云皓腾地一下起来,飞似地往外跑。云夫人忙跟在她后面踩着小步子追,“皓儿,慢一点,别摔了!”
跟云万山进府的还有几个宦官,手里托着好些东西,正一路过来。云皓高兴地迎上前去,“爹”字还没喊出口,云万山就是一声厉喝——“跪下!”
云皓受了惊,愣是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站在前面的太监随即展开手中金色的绫锦,拉长尖细的声音,“云皓接旨——”
“皇,皇上万岁……”云皓只得低下头,规规矩矩地听太监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云皓,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兹特敕尔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秩正五品,黄金百两,褒嘉忠厚,钦此!敕命,明天启五年三月初五!”
“吾皇万岁,万万岁!”云皓叩拜,领了圣旨。一旁跪着的仆人们赶紧上前来接过赏赐的黄金及新官服,纷纷退下。
宣旨的张公公上下打量云皓一番,掐指笑道,“云大人,您可真是教有方,难怪皇上这么器重!”
“张公公言重了,为皇上效力是下官全家应尽的职责,有劳公公照顾!”云万山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只莹白的玉镯子,“一点心意,望张公公笑纳!”
张公公接过玉镯,喜欢得不行,“哟,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难得公公能看上眼,里面请,已备了好茶!”
“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就不打扰了!”张公公收好镯子,向身旁的小太监道,“回宫!”
云皓捏着圣旨,有些不快,“爹怎么这样?”
“怎么?”云万山笑着揽过云皓的肩,边走边道,“皇上很赞赏你,以后定要勤加苦练才是!”
“哪里是皇上赞赏,根本就是魏公公在……”云皓嘟着嘴,一阵牢骚,却被云万山厉声打断。
“休得胡言!朝廷的事也能由你乱议吗?”。
云皓一惊,爹从来不会这样教训自己的,今天怎么……
看着他一脸严厉,云皓眼中慢慢噙了泪。云夫人见了,赶紧向云万山恼道,“皓儿不过就说说,你又何必动怒?”便拉了云皓往屋里去,好言哄着,“皓儿别跟你爹赌气,身体要紧!”
云皓想起刚才爹送镯子给张公公的情景,更觉得气愤和委屈。突然间,她竟将手中的圣旨用力往地上一摔,步子轻点,灵巧地掠上了房顶。只见她几个起落,人就没了踪影。
“皓儿,皓儿!仔细摔下来了!”云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边喊边追着她去。
习惯了云皓踢天弄井、攀高爬低的招数,云万山捡起地上的圣旨,重重叹了口气——“不孝儿!”
清波骤动,大群的锦鲤拥挤在了一起。湖上的别致小亭中,云皓倚栏而立,呆呆望着抢食的鱼儿,忽然觉得它们像极了那些为争一己之利而打得头破血流的王公大臣们。
爹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说做人但求刚正不阿,他还说会让皓儿做喜欢做的事,永远没有负担……
两颗泪珠滚下脸颊,滑落到嘴角,云皓轻轻一抿,好苦!
“皓儿,皓儿!”云夫人急急忙忙赶来,一见云皓哭了,立刻也眼泪纵横,“我的皓儿啊!你若是有半点不得安好,那就是要了娘的命啊!”
云皓听得此言,忙抬手擦了泪,“好了好了,娘,我不哭了!”
云夫人看着云皓,抹一把泪,“你爹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你,皓儿听话,别生气了!”
云皓乖乖地点头。神经大条的她又忽然记起今儿是初五,立刻把爹训她的事抛在脑后,急忙向屏儿道,“快!给我梳洗下,我要出去!”
“皓儿不生气了就万事大吉!快去,让屏儿给你好生打扮打扮!”云夫人见她不再哭闹,这才安了心。
屏儿在衣橱中挑了好几件衣裳,云皓都不满意。
一时间,屏儿也没了辙,“小姐,这几件多好看的,怎么就不行了?”
“太花哨了!”云皓轻轻扑上点脂粉,从镜中望着屏儿,催道,“快,找件素雅点的!”
屏儿又仔细翻找了一阵,好不容易寻了件青色的忍冬花刺绣锦缎长裙,“这个怎样?”
云皓一看,跳起来嚷道,“就是这个,槿晨喜欢青色!”
锦衣卫,南镇抚司。
两只欢叫的麻雀停上雕花窗格,扰了正在桌前整理公文的男子。
抬起头,金色的阳光照过来,正好勾勒出他俊逸的侧脸弧线。温润,儒雅。
“大人,这是北镇抚司云千户给您的。”一名校尉轻声走进来,恭敬地呈上一封信函。
男子拆开信,隽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失信于女子,焉为君子?
他不由笑了,将案前的书籍笔墨一并收好放在旁边,转身进了里屋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