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静静地过了快半个月,云皓始终是心神难宁,去锦衣卫当差也提不起往日那般高昂的精神来。她曾去怡宅找过槿夕,开门的仆子却说他已经回了苏州。云皓自然明白,回苏州不过是拒绝自己的借口而已。槿晨没来看过她,她也没去找槿晨,两个人互相怄气,打着冷战。这段身心备受煎熬的日子,终归是有一个好处,云府上下有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好。夏日渐浓,碧叶满塘,薰了风里一片沁人的荷香。云皓愣愣坐在亭子里,屏儿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瞧着她忧郁的神色,轻声道,“小姐,还在为你师傅的事难过吗?”。
云皓摇摇头,那事已不值得难过了——他若信我,不需要任何解释,若不信我,解释只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的惺惺作态罢了。就在这时,有个家丁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边高声喊着,“小姐!锦衣卫急招,出大事了!!”
“怎么了?”云皓站起来,心里隐隐有了些不祥的预感,莫非……
“我也不知道,他们传的很急,说是所有的人都必须立刻赶到!”
云皓一听,马上拉了屏儿往屋子里跑,“快,给我换装!”
两个人气喘嘘嘘地跑回去,云皓利索地换着官服,屏儿便踩在凳子上给她梳头,浓黑的长发盘成高高的髻,再扣上官帽。仔细系好腰带,官靴一穿,长刀在手,刚刚还是姿态高雅的千金小姐,已换做了帅气干练的官爷。云皓扬着两弯清秀的长眉,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一身酷帅的官服,还有腰间的千户令牌,是多少人盼不来的荣誉!回想自己曾经的辉煌战绩和功劳,怎么现在竟变得没有了自我?变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
“小姐,你怎么了?”屏儿有些奇怪,不是急着去锦衣卫吗,怎对着镜子就发起呆来了?
云皓盯着镜子里那对灵动的眼眸,越来越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不是我……”
“小姐说什么呐?这不就是你吗?”。屏儿更加奇怪,皱着眉,也盯着镜子里的云皓看起来。
对,少了傲气,没了洒月兑,缺了敢拼敢闯的狠劲!忽然,云皓的心底好似有个声音在呐喊着,一声比一声大,这不是你,不是!!那个飞扬跋扈不服输,弯弓征战勇夺胜的云皓,去哪里了?我不要这么懦弱,不要被人利用,不要被人当傻瓜!云皓握紧长刀,眼里渐渐绽放出了点点狂傲不羁的色彩,挣扎了许久,她终于决定改变——我要做回我自己,真正的自己!
待云皓赶去锦衣卫,大厅里已经聚集了满满的人。田尔耕昨日已随出巡大队回了京,他现在正直直站着,眼下一片乌黑,原本仔细修剪的胡须长出了好多细小的胡渣,显然是一夜未睡。等所有人都到齐,田尔耕才扯着有些干哑的喉咙,道,“昨天东厂副提督王公公在府中遇害,千岁爷要求彻查此案,务必抓住真凶!”
听到这个消息,底下瞬时一片哗然,王公公府里防卫之森严不亚于皇宫,居然会在自己府中被害!云皓也很是吃惊,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刺杀王副提督?难道是……不会,他已经回苏州了。等等!云皓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他没有回去的话……
“此案关乎重大,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东厂重要官员遇害,所以我决定选拔锦衣卫最优秀的人成立侦缉组,全权处理此案!”田尔耕锐利的眼神在下面扫了一圈,心里差不多有了数,“那么就由张……”
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响亮的声音——“田大人,云皓愿意牵头!”
田尔耕微微惊讶,云皓?她最近几个月都很少管理锦衣卫的事务,听说前阵子还被反贼俘获,田尔耕总觉得她毕竟是女儿家,时间一长就不如以前能干了,却没想她这次居然自告奋勇地要来负责重案?看着他犹豫疑惑的神情,云皓挺直腰身屹然而立,俊俏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双眸熠熠生辉,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光彩。她上扬的嘴角彰显着狂傲和果敢坚决,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再次重复了一遍,“云皓愿意牵头,誓、破、此、案!”明朗有力,最后那四个字更是加重了力量,久久回荡在大厅里。云皓强大的魄力征服了每一个人,她无疑是最耀眼最高傲的,她的自信让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的那匹“野马”又回来了!
“好!”田尔耕立即同意,当场下了令,“就交由云皓负责,锦衣卫上下所有人员必须听从其安排,协调辅助!”
一散下来,云皓就赶紧带了人去王公公的府邸,在案发场地或许能找到重要线索。路上,云皓不禁又陷入了沉思,她大胆地把之前发生的事都联系起来,突然重现于市集的歌谣,卖泥人的青年,绑架自己的反贼,册子……她越想,牵扯出来的东西就越多,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似乎都跟同一个人有联系——槿夕!他到底是谁?他来京的目的绝对不只是卖宅子那么简单!他会帮助信王,又是为了什么?槿晨对他一直心怀有恨,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宁素素和欧阳凌,这两个都会医术药理的奇女子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云皓认真把这些疑惑全部整理一遍,发现槿夕的矛头总是指向锦衣卫和东厂,他有那么显赫的家世,绝对不会是为了公平正义而锄奸的侠士!当下与厂卫抗衡的组织就只有东林党,难道槿夕是……云皓猛地被吓到,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自己竟然跟反贼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拜了师傅?!
她慢慢平伏急促的呼吸,想起以前槿夕利用自己的种种,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可眼前事态复杂,一定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不管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大阴谋小计划,我就逐个击破,抽丝剥茧,也势必要弄个水落石出!想想不禁心痛,那两个我最重视的男人,一个利用我的痴心妄想,一个玩弄我的信任依赖,把我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傻瓜!我云皓绝不是窝囊货,我要用实力来证明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赶到案发府邸,满是血迹和尸体。府里的官兵们横七竖八地躺了到处都是,里屋的太监也已暴毙。云皓立刻召仵作验尸,自己则同其他校尉们在府院各处严密搜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查了一个多时辰,云皓惊奇地在东院墙下的花台上发现了点点的泥印,她随即拨开翠绿的草叶,褐黄的土上居然有个脚印!从大小初步判断是个成年人,云皓有些纳闷,前几日都一直下雨,花台里的泥巴都融成了黏糊糊的,若是正常的成人踩到上面必然会有个很深很大的印。而这个脚印却很清浅,轮廓模糊……云皓蓦地惊愕万分,心脏也加快了跳动,因为这些只能说明一件事——脚印的主人轻功极是高超!
槿夕的轻功她是见过的,远胜于自己。作为东林党的成员,杀害东厂要人,理所当然!云皓正想着,就听到了喊,“皓哥快来,仵作有事禀告!”
“怎样,王公公是怎么死的?”云皓紧紧盯着仵作,声音颤抖起来,急切地等着答案,那个可以确定凶手的关键答案。
“回云大人,院中的官兵皆是一剑封喉,而王公公是中毒,由鼻腔吸入所致。”
轰!云皓的世界顿时一片电闪雷鸣,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整个作案场景,槿夕闯进府里引官兵打杀,宁素素趁机毒害王公公……
“呵呵,两个人果真配合得好!”云皓冷冷笑起来,完全锁定了凶手。她大步冲出府院,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上马背,伴着嘹亮的马嘶声,云皓带队立即赶回锦衣卫。
大厅,各等官员全部都在,眼光齐刷刷地看着上面那个帅气英武的女子,听她号令。
“小五,带上弟兄们把全城卖泥人的全部给我活捉回来,暂时关进大牢!老张,带你的全部人马跟我出城追击!张大哥、马大哥,麻烦你们通知各城门守卫严加排查,多设关卡,这几日城门早关晚开!”
“是!!”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大家各司其职,全部行动起来。
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正式宣告开始,云皓心里再次激昂澎湃,她不由笑了——对,这才是我,云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