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皓咬紧牙屏住了呼吸,表情坚定,“好……”
她明显感觉到尖锐的利器拉扯着血肉穿出了身体,虽然槿夕的动作极快,可如此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承受,震得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她抵在槿夕结实的胸膛,里面那颗正在搏动的心脏,一声一声,强健有力。槿夕快速把药上在云皓伤口上,再用布条从她腋下缠上来,把伤口包扎好。云皓拼命忍着痛,始终没有喊出声来。
“疼就哭。”
槿夕看着她抽搐着的脸,有些气恼,一个被马蜂蜇了都大哭大闹的姑娘,怎么能忍得了这样的疼痛?别的女孩子都规规矩矩地守在闺中,像她年纪的也都早已嫁作人妇,如花似玉个千金小姐,偏偏出来舞刀弄枪,她这是逞的哪门子的强?
云皓摇摇头,嘴唇都被咬破了,我不要在你面前脆弱,因为同情而换来的感情,我不要!云皓强撑着用另一只手扶住树干,硬是从槿夕怀里挣出来,倔强地看着他,半天才瘪着嘴挤出几个字,“为什么杀人……”
槿夕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他微微侧着耳朵,仔细听了片刻,就站起身来。他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来披着,遮住了线条迷人的身子,随即扬起英挺剑眉,“你有本事就自己查吧!”说完,几个漂亮帅气的翻腾,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过了一会儿,十来个负伤的校尉才急急忙忙地跑来,小四赶紧扶了她,“皓哥,你没事吧?”
“没事……”云皓脸色苍白,仍是牵着嘴角笑了,“这次多亏你机灵,回去好好赏你……”
“赏什么赏!”小四急得快要掉泪,云皓上次被劫已经受过伤,现在又挨一箭,他们这些男人都受不了的,更何况是她?再一看云皓所中的箭已被拔出,伤口也处理了,想必是她师傅包扎的,小四才稍微放心些。他便又蹲下去,“皓哥快上来,我背你回去!”
几个校尉忙过来扶着她趴到小四背上,云皓只觉全身一阵暖暖的,“总算没白疼你!”谁没个坎坎坷坷,谁又能一切顺利事事平安,患难时刻,总有人守在自己身边,这才是最大的幸福!云皓回头望着地上被撕的巾巾条条的碎布,突然很是窝心,遂又莫名地笑了。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轻易逃走了!
得知云皓受伤的消息,槿晨终于耐不住,立刻奔去了锦衣卫。却见云皓坐着,她正在翻阅各关卡搜查记录。
“怎么不回府里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跟槿晨四目相对,云皓一愣,又撇过头去,语气冰冷,“你来干什么。”
槿晨大步过来,仔细瞧着她的伤口,神色焦急忧虑,“快回府里去养着,别拖了,若是留下个病根子怎么办?”
“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云皓态度坚决,执意不肯回去。槿晨知道她在生气,现在弄了一身伤,他心里有些不忍,便只得好好劝她。
“都是我的错,别再生气了。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好不好?快回去养着,等好了再来!”
云皓听着他唠叨,心也软了。槿晨总是这么温柔体贴,虽然上次骗了我,可他毕竟是关心自己的。他不像槿夕,做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肯让步,无论怎样槿晨都会包容自己,由着自己上天下地,到处闯祸。云皓想起册子的事,便借着机会问他,“那册子里到底是什么?”
“我告诉你了,你就马上回去好不好?”槿晨担心着她,只好妥协,“那里面全是东林党的人员名单,至关重要,所以不能随便交给你!”
“什么……”云皓当下惊住,东林党名单?难怪槿夕一直想得到那本册子,他果然是东林党的人!云皓的心快速跳动着,她似乎看清楚了,也终于肯去面对那个事实——我是官,他是反,这样的身份,还有什么好痴心妄想的?原来他的冷漠绝情都是正确的,不肯留一丝念想给自己,因为结局早已注定。
“送我回去吧。”云皓笑着看向槿晨,至少,他跟自己是“同道中人”,经历了这些,她觉得应该分清立场,选择战队了。可是为什么,心里那样不舍……
苏州。
文弱的少年急促走着,犹如风中一朵飘零的雏菊。他并没有回奢华阔气的范府,却七弯八拐地绕了很久,才折进一条小巷子。湿答答的墙壁好像永远都没干过,凹凸不平的破石板路,石缝里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他好几次都险些摔倒。空气里有种馊臭了的饭菜味儿,混着新冒出来的油烟,呛得他直咳出了眼泪。
一扇半掩着的木门前,挂了几串晒干了的草药。影桐轻轻叩了叩门,满怀期待,激动地手心出汗,显然还没准备好见到那个人。
“谁啊?”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人从门里出来,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年,“请问你是……”
“蓉,蓉姨……”影桐的声音有些哽咽和颤抖,记忆里的她是个肤白肌滑且又体态丰满的女人,而此时的她却苍老暗黄,活月兑月兑是个被生活折磨得一贫如洗的老妪!
那女人张着嘴,傻傻站在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推开门,“快进来。”
影桐跟着她走近低矮潮湿的小屋,墙角堆了好多已经腐坏了的菜叶,破旧的箩筐里还放了几个土豆,看来这些就是她的全部粮食了。影桐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一把握住了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蓉姨,我是影桐啊!”
“影桐……”蓉姨眯着浑黄的眼,泪水喷涌而出,紧紧抱住了他,泣不成声。
“让您受苦了!”影桐轻轻抚着她瘦骨嶙峋的脊梁,又赶紧笑着安慰她,“素素已经找到少爷了!”
蓉姨点着头,不肯放开手,“我知道,我知道……你来了,我就知道她找到槿夕了!”念出那两个字,她承受了十多年的艰难苦楚似乎全都值得了。尝尽各种苦难,她终于捡回了一条命,现今苟且偷活,也只是为了保护那个人。
“槿夕可好?”蓉姨伸手抹着眼睛,赶忙拿了张小竹凳来给影桐。
影桐却扶着她坐下,自己则跪在她身旁,紧紧握着她,笑容温暖,“少爷很好,他一直都挂念您,这次我就是专程来接您的!”
“接我,去哪里?”蓉姨突然很是兴奋,“可以见到槿夕吗?”。
“嗯,我接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住着,到时候少爷自会来见您。”影桐看着她穿成这样朴素破烂,心里难受极了,便要出去,“我先去给您买些路上换洗的衣裳,您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蓉姨高兴地答应着,起身就去立在墙壁的一个木头柜子里翻找,拿出那些珍藏许久的金银首饰,仔细包好。这都是槿夕的娘亲留下来的东西,蓉姨却一直保存着,宁可挨饿,都不愿拿出去典当。
没多久,木门就嘎吱嘎吱地响起来,影桐这么快就回来了吗?蓉姨笑着转过身,举起手里的宝贝,“影桐,把这些给……”
原本欣喜的话,却忽然间降到了冰点。蓉姨看着门口的人,脸色渐渐苍白,再慢慢转成惊恐。
叮叮当当,首饰掉了一地。不多久,便被暗红的血液浸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