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魅 第十三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作者 : 木颜回

花袭衣觉得自己正陷入一场极其冗杂的梦境当中,梦境一开始就月兑离了预期的轨迹,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以至于自己醒悟过来后,摆在眼前的已经是面目全非的场景了,不禁让人无端心寒起来。就像眼前这人,明明有着和林佳树一样的面容,却在这里自称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你说可笑不可笑?

花袭衣真的笑了出来:“呵呵,沈公子好生面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何处见过?”沈无迁勾了勾嘴角:“花小姐定是看错了,在下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姐。”花袭衣笑了笑不再做声。沈思询看着两个小辈“相谈甚欢”,心中大喜,又怕两人在长辈面前多有拘束,很体贴地吩咐自家儿子领着准媳妇去沈园逛逛。舒子柔在一旁撇嘴:“老爷子,这孤男寡女的,恐怕与礼不合。”沈老爷皱眉:“袭衣算是我半个闺女,也是沈家的准儿媳,和迁儿说说话逛逛园子,又有何不可的?”舒子柔心中不快却也只能隐忍着笑道:“老爷说的是,是妾身过于拘礼了。”冯庆生在一旁急忙插话道:“这怪不得夫人,礼数本就不可缺。”舒子柔闻言冲着冯老爷甜甜一笑,冯庆生瞬间红了老脸,不敢再看眼前这明艳的美人儿。沈思询不在意地挥挥手吩咐道:“你们自管去吧,迁儿要好好照拂袭衣。”“是,儿子醒得。”沈无迁点头应允道。花袭衣微微福了个礼,与沈无迁退了出去。舒子柔盯着比肩走出的两人的背影,心中暗暗生恨,不觉绞紧了手中的娟帕,沈思询笑了笑,伸手扯过舒姨娘手中的娟子:“怎么?舍不得迁儿?儿子长大了,总要成家的。”舒子柔一惊,背上划过一滴冷汗,女子急忙低下头掩住脸上的慌乱,嗲着声音娇嗔道:“老爷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妾身只是突然想起第一次遇到老爷的场景,心下感叹罢了,怎就叫您想成那个样子?怎么连自己儿子的醋也吃?”沈思询笑着哄道:“那真是为夫的不是了。想当初你一舞倾城名震江南,为夫初见之下惊叹不已,最终得了佳人心也算是老天眷顾。”舒子柔闻言这才舒了口气,娇笑着靠近沈老爷的怀里。一旁的冯庆生尴尬的坐在位子上,只晓得搓着掌上的茶杯,看着别人夫妻大秀恩爱,自己却插不上半句话,心中不禁一片瑟瑟然。

花袭衣随着沈无迁走在东篱苑的小径上,看着面前那人熟悉的背影,少女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问起。沈无迁自顾走在前方指点着道旁的菊花:“东篱苑中最为外人津道的便是墨荷,这一片皆是墨荷,此种朴质无华,端庄稳重;枝干尺余,花径如掌,红中带紫,紫中透黑;花芯厚实,花辨如丝,花色如墨。故名‘墨荷’。”花袭衣看着眼前一大片隽永鲜活的淳紫,下意识地赞道:“不争春色不争芳,不媚时欢作紫黄。果然是自然天成,清绝剔透。”沈无迁闻言回首笑道:“就似某人,华丽又不失妩媚。”花袭衣垂眸一笑:“沈公子最爱的可是这冷香?”沈无迁摇摇头,柔声道:“我爱的是树,而非花,花堪易折,未免太脆弱了些。”“花虽柔弱,却能隐忍三季,只为一季的奢华璀璨,这样的决绝却是树所没有的。”花袭衣反驳道。沈无迁盯着少女倔强的双眸沉声道:“花小姐说的是,是在下浅薄了。”花袭衣被青年眸中暗涌的流光所蛊惑,下意识地问出了在心中叫嚣了许久的那句话:“你······究竟是不是他?”“在下不是。”“你知我所说何人?”“难道不是小姐心上之人?”沈无迁盯着对方微窘的脸颊,像是看透了少女的心事般说道:“不瞒小姐,这场亲事本也不是在下心中所愿。只是你我两人都是命不由己,唯有从命。”花袭衣闻言一震,不禁呢喃道:“从命······”沈无迁笑了笑,折下一只墨荷塞到少女的手中:“花小姐自管放心,成亲后在下自不会唐突小姐,依旧以礼相待。若有一日,在下寻得机会,定让小姐出府寻找心上人,不会误了小姐一生。”花袭衣愣了愣,笑道:“沈公子是个好人。”沈无迁苦笑着低语道:“好人?呵,我早不算个人了,怎么谈得上一个‘好’字?”抬头看见少女正疑惑地盯着自己,不由笑道:“不用如此见外,我只把你当做妹子看待,直接唤我名字便可。”花袭衣莞尔一笑:“无迁。”沈无迁笑着应道:“袭衣。”很久很久以后,直到一切都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可寻觅时,花袭衣依旧记得那么一天,在冷香四溢的院子里,温和的青年站在一片艳紫中,轻唤着自己的名字,暗哑的声音竟是那么好听。这是个,和林佳树全然不同的人呢,虽然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晚间,沈老爷吩咐着备了一顿丰盛的晚宴,用以欢迎准媳妇的到来。陪着用了点菜肴,花袭衣放下银筷子,看向沈无迁,示意自己想要告退。沈无迁点了点头,转向沈老爷:“爹,我看袭衣有些倦了,不如儿子先送她回飞絮苑吧。”沈思询眯着眼睛笑呵呵道:“去吧去吧,爹这边还要和亲家商讨些婚礼的细节,自管去吧。”两人告退后,沈老爷拽着冯庆生的手道:“亲家,你说你家袭衣可是不是我沈家的福星,我那小子何时知道关心别人来着?这会儿我看是开了窍啦。”冯庆生也醉醺醺地笑道:“那······那是我家袭衣的福气。”一旁的舒子柔怨毒地听着醉成一团的两人对话,心中冷哼,手上却赶紧扶过沈老爷:“老爷子,您可别喝高了······”冯庆生乘着酒兴,壮着贼胆,横手在舒姨娘伸过来的手上悄悄抹了一把,入手纤滑润泽,心里顿时骚乱成一团,恨不得拽过那人搂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舒姨娘吃了一惊,媚眼横斜,嘴角上挑:“冯爷怕也是喝高了吧。”冯庆生瞬间酥软了心,一时鬼迷了心窍就要拉人入怀。沈老爷顺势整个人倚在舒姨娘的身上,嘴上嚷道:“柔儿,为夫是有些喝多了,咱们这就去歇着吧。”冯庆生惊得一身冷汗,这才想起身边还有沈老爷这么个人在,瞬间酒醒了一大半,老老实实地窝在座椅上,不敢再造次。舒姨娘嗔了冯老爷一眼,扶过沈思询就向清鹤轩走去,留下冯庆生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吹着冷风,心里喜忧参半,一时不知滋味。

飞絮苑门前,花袭衣微微福了个身道:“无迁送我至此处就好了,我看你面色不太好,今晚早些歇息。”沈无迁摆摆手:“不碍事的,院子里缺什么自管差丫鬟和沈管家说,他自会给你安排妥当的。”花袭衣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明日见。”“明日见。”沈无迁一直看着少女拐进房里才转身离去。

飞絮苑因其间的柳树遍地而得名,苑中央置了个水塘,上面设了个水榭,塘边植满了垂柳,每年三四月间柳絮纷飞,一派霏霏靡靡的景象,端得是惹人遐想。此刻却是深秋了,只垂下些光秃秃的枝干,难免有些萧败之感。花袭衣穿过曲桥来到水榭门前,刚伸手推门,却被一双白净的手从里间打开:“小姐怎的自个儿回来了,也不唤人来叫絮儿一声。”花袭衣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门口。眼前是个十岁光景的小丫鬟,梳着双螺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汪着对水润润的大眼睛直瞅着花袭衣。小丫头见袭衣呆愣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解释道:“啊,是絮儿唐突了。絮儿是无迁少爷指给小姐的丫鬟,无迁少爷说小姐身边得有个信得过的人伺候着才成。”花袭衣闻言笑道:“那以后有劳絮儿小姑娘多多照应了。”心下不禁暗暗感叹沈无迁的细心和周到。絮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小姐这样说可折煞絮儿了。”絮儿伺候着花袭衣洗漱后,临下去前还说道:“小姐夜间有事就开口唤絮儿,絮儿就睡在外间。”花袭衣裹着上好的锦被,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少女暗暗咬了咬被角,心下一片空洞。那个人,此刻还在竹坞么?他有想自己么?自己一声不响就走了,他会着急么?想了半晌,心中愈发慌乱,恨不得此刻就去找那个人。

沈无迁踱到自己房门前时,顿了顿,才咬牙推开房门。窗前,林佳树一袭白衣斜倚在软榻上,手里转着一把金缕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飞廉趴在一边,神兽看见他进来,冲青年喷了个响鼻算是打招呼。沈无迁走上前躬身跪下:“主人。”林佳树看着眼下跪着的人,嗤笑一声:“袭衣······叫得可真亲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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