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这神仙堂在江湖上历来是个神秘所在,近些年来神仙堂的两大执事逍遥和乐天露面多些,更有古鹤四大公子的美誉。这堂主,历来都是很少露面。更有江湖传言,这堂主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白发赤目,专吸食学武之人的精魂,武功深不可测。
严宣徽不以为意地走上前,修长的手指虚空在黑衣采花贼肩头按了一按,确定那人无力逃月兑后,竟是把脸凑到了跟前,眯起眼道:“严某向来不喜抛头露面,你可是要认仔细了。”
那黑衣采花贼早已吓得手脚发软,见严宣徽目中凶光涌动,当下结结巴巴地连忙掩饰:“这位少侠,天色太暗,是……是我一时不察,认错了人。”言毕,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见状,忙七手八脚地把那贼人一齐捆了个结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严宣徽转回头对着众人道:“这厮练得功夫有些邪门,手脚还是封住了比较保险。”
待护送了朱玉润回公主府,严宣徽独自一人回到溢盈山庄时,已是午夜。逍遥和乐天两个连连打着哈欠,却仍然不敢休息,在永寿堂一边喝着冷茶提神,一边强打精神聊天。
“今日我遇见了个故人,你们猜猜是谁?”刚一进门,严宣徽依旧笑意淡淡,神情却透着阴冷。
“故人?”逍遥见堂主面色不善,当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是多少年前的故人?”乐天的声音突然噎在了喉咙里,“莫不是二十年前偷不老仙灰的小贼?”
“正是。”严宣徽微微仰首,眼神却注视着永寿堂一处藏书格的阴影处。夜色陈黯,严宣徽的深黑的眸色中,隐隐透出一丝血红。
那采花贼,正是二十年前趁严宣徽闭关修炼时偷取不老仙灰的小贼。想不到二十年一别,仙灰虽然没吃到,也受了重创,功力倒长了不少。严宣徽缓缓地在房间里踱步,那夜也如此一般的灰暗,可那小贼,明显看清并记住了自己的样貌。
默然良久,严宣徽忽地掉转头,对逍遥道:“让长青仙子跑一趟吧。”
逍遥和乐天面面相觑。长青仙子和不老天女,是神仙堂的两大护法。两人少说也有上百岁的年纪,可面容却同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没有多大区别。其实,若是堂主不修炼神仙堂的菩提术,也不会改变发色目色。可每一代堂主的使命,便是将这菩提术修炼至级,再寻觅下一个适合的传人教授。使这洪荒八大派的神仙一派秘术,永久地流传下去。
近些年来,长青仙子和不老天女,都是为堂主清除各种不利传闻。这也是堂主鲜少在江湖上露面的原因,神仙堂历任堂主都是根骨奇佳,面容俊美的男子。而这修仙之术,更是能让人月兑胎换骨,美化面貌,生出别样的气质来。
本来俊美若仙的男子就容易让人过目不忘,若是几十年过去还是那不老不变的模样,只恐世人生疑心,生出顶礼膜拜之心还好;可偏偏都是以讹传讹,最后变成祸国殃民的妖孽或是凶兆。
这二位,便是替堂主了断这后顾之忧的上佳人选。
恐逍遥和乐天会错了意,严宣徽目光一转,直视二人道:“只抽离记忆就好,不必杀人。”
逍遥松了一口气,口里却忙不迭地道:“这小贼原本就是人间败类,死不足惜。”当下便给乐天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退出了永寿堂。
空余一人的永寿堂在午夜里格外寂静。阵阵夜风扫过鬓边的银发,严宣徽垂在袖笼中的手紧握成拳,目光却幽幽地望向窗外的一轮明月。那神情,难以形容的落寞。
想起朱玉润奔向自己的泪眼汪汪,衣襟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甜美芬芳的气息。严宣徽唇角夹带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欣喜:她,会接受一个这样的自己么?会接纳一个可以做他父亲,甚至祖父的男人当她的爱人么?
公主府,同样难以入眠的朱玉润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恍惚出神:严宣徽发间的银色越来越明显,连眸中都流露出淡淡的赤红之色。想起神仙堂的种种传闻,黎海龙给的秘籍上的如许记载,身上竟是一阵一阵的冷汗不止。
胡乱用手背抹去额角沁出的冷汗,朱玉润坐拥着被子,在一室清冷月光的陪伴下,思绪沉沉。别人不知道八大派的秘辛情有可原,她是明确知道的。最开始,她也只是以为严宣徽多是有些少白头,这种情况在古鹤也并不少见,并不是什么病症,就如同动物的各种毛色一样,人偶尔也会出现些返祖现象或是白化现象。
今日,严宣徽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深厚功夫,平日里的沉稳大气——那些都绝不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所能拥有的。朱玉润猛然想起合欢秘籍上关于神仙堂的一段记载:三千年玉老,一岁一枯荣,唯吾不老,亘古天恒。三十年入门,至六十年发白目赤,则略有小成……
据书中记载,那严宣徽怕是早已过了略有小成的年纪了。朱玉润猛地用被子蒙住头,她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难怪他一直热衷于指点自己的功夫,洪荒八大派,同气连枝,说到底,却都是一个法门:长生,成仙!
可自己,又应该如何呢?难道从此不再见他?不行不行。只要一想到和他不再见面,朱玉润几乎快窒息了。拉下被子,猛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鼻尖萦绕的,空气中飘散的,都满溢着严宣徽身上淡淡地清香气息,是乌发丸杂糅了些不知名的丹药气味。逍遥乐天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浑身发憷,可自己,却是甘之如饴。
按理说,严宣徽这个年纪,加上多年闭关潜修,理应勘破红尘才是。以他的智慧和深沉,如何也倒江湖中抛头露面,难道是别有所图?不,朱玉润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洪荒传人都是以长生修仙为己任,最是痛恨俗世纷扰。若是别有所图……想到这里,朱玉润面上微不可见地蒙上了一层红晕,那图的,应该是自己吧。
只是……他这个身份,要如何让父母和皇帝伯伯接受呢?接触得久了,他不老的秘密就会穿帮。若是自己和他一起隐世,貌似也不太现实。朱玉润陷入沉思,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珠玉阁的窗外,一个银发赤目的身影,正在为这一颦一笑所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