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长,承诺也只不过如同过眼云烟。纵然初识时情浓如烈焰灼身,但真到了内心寒冷需要慰藉的时候,也只不过余下一星半点的温暖。感情向来都是一份执念,哭过一程,也就罢了。
这感觉,真是诚彼娘之非悦也。
站在窗前,对着满地揉皱的纸团,严宣徽哑然失笑:无论她和不和自己过得去,自己却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和她过下去。
指尖冰冷,房间内唯一的一团光亮,便是置于案上的琉璃灯。烛光透过灯罩的花纹折射出来,原本暖意融融的光也带了些清幽的冷感。
一个人生活了六十余年,日子倒也安稳。不需要太多华丽装饰,甚至不需要太多情绪起伏。太过喧闹,难免静不下心来修习,平静,只是平静就好。
现在,那恣情欢笑,那如花笑颜已经扑面而来,成为心心念念生活的一部分。原本以为要一个人走下去的路,突然多了一个人。等到自己习惯和这个人并肩而行的时候,却发现,如何走,都是尽头……
笔下一顿,严宣徽苦笑——很早前,不就已经预计到这个场景?感情,原本就是无奈的情绪之一,任你望眼欲穿,愁肠百结,却还是求而不得。
一阵冷风刮开雕花木窗,吱嘎作响。
严宣徽欲言又止,却是叹气:“这么快便回来了?”
一道娇小的身影飞速飘入,那气息却并不平和,似乎还有些大口大口的喘息。
不老天女苍白着一张脸,转过头去:“严元玉,我看你那小萝莉郡主心里并没有你。倒是和那幽冥洞主卿卿我我,快活得很。”
严宣徽心中一沉,面上却依旧淡淡道:“有空多修习修习,走两步路便喘成这样。”
不老天女闻言,怒气冲冲地踹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杳音湖旁,长青仙子紧紧攥住不老天女的双手,神情严肃:“你这是什么话?”
不老天女垂首:“我活了几百年,第一次帮人出头,还落了浑身不是。这神仙堂,果然不是我能呆得地方。”
长青仙子心痛:“胡扯,你还能去哪里?这世上,早已不是你我熟悉的那个时代。”
不老天女低声:“怎么陌生,也不过是凡人活着的地方罢了,能差多少。”
见她语气松动,长青仙子笑道:“那可差得多了,比方说,那里没有我。”
不老天女噎住,面上却是仍做出一副冷面冷心的模样道:“原本也没打算拐带你一起。”
长青仙子有惊又气,平时使使性子也就罢了。从未想过她竟然存着离开自己的心思,当下追问道:“为什么不带我?”
不老天女讷讷道:“我又不宜室宜家,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长青仙子不怒反笑:“这不宜室宜家,是你的问题。你倒拿来做理由?没有共同语言?难不成你平时和我说的,都是鸟语?”
不老天女垂首,心中却甜丝丝地。揶揄道:“你看,你平日里一副木头样子……”
长青仙子忿忿:“我再怎么分类也是动物,木头是植物。”
不老仙女偷笑半晌,又道:“那我万一要是喜欢上了别人呢?你太圣人了,一点情趣都没有。”
长青仙子大惊:“他哪里不如我?”
不老仙女此刻完全折服在长青仙子的自恋情怀下,娇叱道:“你就觉得别人都不如你?”
长青仙子皱眉:“莫不是你刚刚说我太圣人了?难不成他能比得过圣人?”
不老仙女连连摇头,忍不住笑。
长青仙子恍然大悟:“既然那人哪里都不如我,你还喜欢他干嘛?”
逍遥和乐天,正一左一右架着严宣徽远远看戏。
乐天递了个眼色,逍遥便大喇喇地道:“堂主,女人的心思一向就是这么复杂。天女那么单纯的一个人,不还是弯弯绕绕?”
严宣徽没有回答,却忍不住也微微一笑。
东果郡主和神仙堂主,本身就是备受众人关注的风流人物,两人几日不见面,城中传言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堪入耳了。不过众人都是没有疑心到严宣徽的真实面容和年龄上去,倒是对总是自己打包送上门的黄立棠,生出了几分猜疑。
东果郡主年轻貌美,小孩儿心性。之前和林逸风公子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原本以为这才是一对佳偶。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神仙美男,这也就罢了,夸张的是但凡古鹤城幽冥的青年才俊,个个都同郡主有着非同一般的深厚关系。
众人议论纷纷,莫不是这小郡主美男环绕,挑花了眼?
朱玉润虽足不出户,坊间的议论却并不因此而止,反倒愈演愈烈。
朱鸿福和十九夫人,倒是全没把这些流言听进去。只是笑笑,拍着朱玉润的手道:“上次的家宴,阿爹和娘亲心里都有数。”
突然想翻翻案台上的老黄历,朱玉润分明记得,年底还是有些好日子的。伸手习惯性地模去,那块厚如砖头的本子却不在原地。想起那晚自己负气的乱丢一气,朱玉润忙提了裙子到窗跟下,拨开满墙绿意融融的藤蔓,细细的查找。
奇怪,丢到哪儿去了?朱玉润喃喃自语,宽大的袖袍卷至手肘,露出雪白的小手臂来。
“在找什么?”
朱玉润皱眉,头也不抬。仍旧低头用截枯树枝拨弄着满地的树叶:“黄历。”
一本厚厚的书递了过来:“是不是这本儿?”
朱玉润站起身,欣喜地接过,发觉自己两手满是泥印,忙扯出帕子抹了几下才如获至宝般地接了过来。
“在哪里找到的?……”话刚说了一半,朱玉润愣在原地。对面那人竟是毫不掩饰的一头银发,一双红得发亮的眸子,满眼笑意,却又有些局促地站在哪里。
仔细打量确认四周无人,朱玉润一把将严宣徽扯进珠玉阁,气恼道:“你疯了?怎么这个样子就出来了?”
严宣徽垂眸:“我以为你不在意。”
朱玉润哑然:“你不怕别人把你当妖怪么?”
严宣徽抬起头,目光灼灼:“你当我是妖怪么?”
朱玉润咬牙,合欢内丹,双修进境。还真是妖怪才干得出来。神情木然,胸口却是一阵闷痛,再三思量,仍是生硬地吐出那句话道:“你是为了内丹?还是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