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素日里见过的乞儿不同,母子二人将小乞丐唤醒,分了干粮和水给他。那小乞丐颇为有礼地谢过二人。虽然饿得急了,可吃饭的架势十足。不仅慢条斯理,甚至还刻意地压低了硬干粮咀嚼的声音。
小乞丐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已经脏破得不成样子,可细细端详起来,那料子和袖口衣襟上的花纹都十分考究,明显非普通人所能承受。
林逸风少年心性,见了个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便缠着小乞丐问前问后。小乞丐却是一脸平静冷漠,问一句答一句。林逸风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个七七八八,却也只知道小乞丐是大户人家嫡妻的独子,男主人死后,这孤儿寡母便被赶了出来。
林逸风的母亲林氏,原本就是个性情柔弱善良的女子。见了小乞丐身世可怜,便垂泪向林逸风道:“玉书,不若我们结伴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到了你父亲那里,也可以给这孩子谋个差事,有条活路。”
林逸风颔首,望向小乞丐道:“你叫什么?”
小乞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沉声道:“我小字公叶,叫我阿叶。”
林逸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叶,刚刚问了你的年纪,我长你一个月,就是兄长了。”
小乞丐闻言,嘴角微弯,眼里露出感激之色。
此后一路,三人一路向临风山庄而去。
-
夜半,破庙里,三人围着一堆半明半灭的小火堆打着瞌睡。
干粮所剩无几,林氏将大部分食物都分给了两个正值青春的少年,自己就着碗热水啃了块拇指大小的干馍。
林氏包裹里,原本有些散碎银子和首饰,可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是有些荒废的小庙和年久失修被人废弃的民房,即便想掏钱,也没有地方买吃的。
林氏笑着对自己儿子和小乞丐道:“没事,我平日就吃得少。再赶两日路,我们就能到临近的沙朗镇了,倒时候想吃多少都有。”
小乞丐默默地填着肚子,却从身上不知道那里翻出个锦袋,袋子装了半下冰糖。他仔细地擦干净手,抓了四五块放在林氏喝水的万众,低声道:“喝些糖水,没那么容易饿,也不会晕倒。”
林氏笑笑,喝了一口,却将那碗又递给了儿子道:“你平日里都没喝过冰糖水,尝尝。”
林逸风接过碗,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随即露出憨厚地笑容道:“甜甜地,很好喝。”
眼看着儿子将碗里的糖水一饮而尽,林氏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小乞丐见状,索性将那袋子糖都塞给了林氏。
林氏讶异道:“阿叶,有这些糖,怎么早不拿出来吃?”
小乞丐道:“我不爱吃糖,这糖是母妃……”,知道自己失言,忙含糊道:“这糖是母亲给我的,我原本打算留着做念想的。”
林氏怜爱地模模他的头:“傻孩子,糖不吃,就会生虫了。留不久的。”仔细地拿过袋子看了看,方笑道:“这袋子可是你母亲绣的?留这个做念想倒是合适。”
小乞丐眼前一亮,拿过袋子,确实是母亲手工缝制,脸上不由得露出些激动的神色。
林氏笑着拿出张油纸,将里面的糖尽数裹了,塞到随身的包裹里。
傍晚入睡不久,小乞丐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些声响,蹑手蹑脚走过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林氏悄悄将一个纸包塞进儿子手里,小声道:“快些吃,别让阿叶看见。”
随即便听见林逸风不情愿地拉长声道:“娘,怎么能这样~”
林氏低声道:“阿叶也是个可怜孩子,过两日到了镇上,娘再给他买好吃的。娘看你今日都没怎么吃饱,这几日脸都青了。”
林逸风不再推拒,只是将那散发着肉香气味的东西一分为二,硬是逼了林氏吃了小半块,自己方把余下的吃了。
二人轻手轻脚地回到破庙里,见小乞丐仍然熟睡,母子二人便依偎着睡着了。
-
睡至半夜,林氏与林逸风均是发热,呕吐不止。吐至最后,二人均是口鼻都呕出血来。小乞丐惊慌失措,不出二个时辰,便眼睁睁地看二人抽搐不动。上前试探了下鼻息,竟是半点全无。
倒退了几步,小乞丐无力地靠在墙上,流下两行热泪:这母子二人对自己不薄,即便是林氏偷偷塞了好吃的给儿子,依然还是对自己恩重如山。
小乞丐喃喃自语:“颜颂啊颜颂,好不容易遇上个好人,却还是不得善终。”将二人口面清理干净,颜颂用破庙里残留下的席子将二人卷了,拖至一个僻静的角落。
独自靠着墙壁流泪许久,颜颂心下终于有了盘算。母子二人已死,自己亦无家可归,不如顶了林氏儿子‘乔玉书’的名字,到临风山庄认亲,也算一条活路。
那乔老爷只有这么一个没有见面的儿子,颜颂暗自念道:就当是为真正照拂我的乔玉书尽孝吧。
想到这里,他抹干眼泪,将林氏随身携带的小包裹带在身上,借着清冷的月色,一路奔临风山庄而去。
-
待颜颂到了临风山庄,已经是十日之后。
根据那真正‘乔玉书’说的,那庄主也派了人手寻他们母子二人,只是一时走散了,岔开了方向。
当颜颂到临风山庄门口说明来意后,本以为门口的人见了他这副邋遢模样会将他赶出门外。却不料那两个守卫惊喜地将他领进门,欣喜地向院内朗声道:“管家,少主人寻上门来了,快去通报庄主!”
紧接着便有女侍小厮领着他去梳洗更衣,当焕然一新的颜颂重新站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这少主人相貌俊秀儒雅,身上有一股贵气。
乔若虚亲自到了大厅,见只是颜颂一人,纳闷道:“你娘呢?”
颜颂垂泪道:“娘在路上染疾,已经去了。”
将林氏随身携带的包袱递了上去,乔若虚见那包袱里装银子的褡裢,头面首饰均是林氏所有,登时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再看向包里,乔若虚却‘咦’了一声道:“你娘的玉坠子呢?”
颜颂这才想起少年身上戴着的一块红色方胜结住的玉坠子,摇了摇头道:“娘身上的物件儿,玉书都不曾动过。这玉坠子娘一直收得宝贝,我便将它和娘一同埋了。”
乔若虚闻言,唏嘘了一阵,叹道:“若不是恶疾来得突然,你娘应该就把那玉坠子交待给你了,那是你与爹相认的信物。”
颜颂眼眶微红:“娘那日在路上,吃了小半块腊肉,晚上便开始发热吐血。可是前后都没个人家村庄,玉书一路背着娘亲小跑,待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娘便已经去了。”
管家叹惜道:“那腊肉最是不洁净,林姨娘怎么独独吃了那个?怕是绞肠痧,身子又弱,这才支持不住。”
乔若虚拭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泪,展颜道:“好在我儿无事,不然,乔氏一脉,恐怕就要断送在我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