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贞嘴角浮上笑意,可惜这笑意并不曾延伸到眼内。轻甩抛袖,将小巧的暖炉抱在手中,颜贞不紧不慢地道:“妹妹可是要参加那武林与朝堂的联盟盛会?”
感受到颜贞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朱玉润有些纳闷:“正是。”
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作为武林盟主身份主持的聚宴,宴上,还要将下一任盟主乔玉书介绍给众人,昭定帝亦会出席,为下一任武林盟主举行一个小小的上任仪式。
对上朱玉润不解的目光,颜贞心头有些抑不住的怒意:司徒震卿天天惦记着你,你却毫不领情,还和男人有说有笑的下棋……
按理说,在颜贞没有同司徒震卿闹别扭的时候,两人相处也颇为融洽,很有几分妇唱夫随的劲头。可自从知道朱玉润和司徒震卿曾经有过那么一腿后,颜贞是怎么看司徒震卿怎么不顺眼。
依照颜贞的逻辑:通常男人偷腥都是不动声色的,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里却江河滔滔。乍一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分别,可那平常的样子中分明就透着猥琐,连司徒震卿备受好评的谨慎作风都觉得狡诈万分。
司徒震卿和朱玉润虽然是分开了,貌似没有什么联系了。可那分明是形散神不散。据说男人对第一个中意的女子会有种特别的情愫,心里急吼吼,面上却是装得矜持。上次二人见面,摆明了就是这种状况。
颜贞越想越愤恨,朱玉润一介女流,本就应该赶紧嫁人,迅速退出江湖。可她倒好,左一个美男,有一个才俊,追求人数那叫一个壮观……
勉强掩饰住心中不快,颜贞皱眉道:“妹妹眼看也要出阁的人了,这江湖上的事情还是不要总掺和的好。”转向严宣徽道:“严堂主日后要费心管教了,我这妹子心太大,收不住。”
严宣徽俊美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却笑得有些古怪:“娶了美人,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压力。我倒是有些羡慕司徒公子。”
话语直白,就是讽刺颜贞貌不如人,心生妒意。朱玉润强忍笑意,果然元玉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容不得人家说自己分毫。
颜贞闻言却是吃了一惊,这神仙堂堂主生得俊美异常,面容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都是风范雅致。本来以为不问世事的人大多唯唯诺诺,貌美能干地多数自命清高不屑接话,这严宣徽却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
回味严宣徽话中的嘲讽之意,颜贞一张粉脸涨得通红。自己却是不如朱玉润貌美,可也算得上美人。那严宣徽,竟是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么?
双拳紧握,颜贞咬牙道:“严堂主倒是想得开,就不怕日后后院里爬进了猫儿狗儿?”
这可就说得不像话了。朱玉润脸色微青,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姐姐还是管管自家后院吧。聚宴之事早已成了定局,我本意也不愿去的,是皇帝伯伯指定了叫我主持。贞姐姐若是想帮妹妹,就同皇帝伯伯给妹妹求个情,如此可好?”
此事还要惊动皇上?颜贞眼珠转了一转,心下暗道:小妮子定是以为我不敢找皇上理论。不过找皇上不难,可要拿出个合适的理由,却是难上加难。都怪自家父亲,好死不死地找了这两个人来给自己瞧病,引狼入室
颜贞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正是这被她形容成‘狼’的二人医好了她中的毒。
严宣徽却不似朱玉润一般隐忍不发,唇边仅有的一丝笑意也消失无踪,眼见颜贞仍要开口,便打断道:“郡主,可还要留下来用饭?”
颜贞微怔,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冷笑了两声,凑近朱玉润低声道:“妹妹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劝你离我夫君远些。以免姐姐发作起来连累了你。”
朱玉润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般的女子要想伤到自己,还真是要费一番手脚。见颜贞并不留下用饭,这才松了一口气-
司徒山庄,司徒震卿书房。
“公子可是想好了?”
司徒震卿背对着黄立棠,不想让他见到自己犹豫挣扎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想好了,上次要害她性命,确实是我狠辣了。我只向黄兄求一剂能让人虚弱卧床的药,我娶了她,自然要养她一辈子。”
黄立棠蹙眉,这个结果是他始料不及的。原以为挑拨了二人,司徒震卿便会痛下杀手,可如今,司徒震卿竟还是怀着对颜贞的感情,不想害她性命。
停顿了片刻,黄立棠生怕让司徒震卿觉察到自己的想法,立刻赞同道:“公子秉性纯良,让人佩服啊。”
下毒给自己的妻子还叫秉性纯良?司徒震卿苦笑着摇头,又补了一句道:“黄兄请还多给我一份解药的方子,待她过了这个劲头,我自会帮她调理身子。”
黄立棠只得笑脸称是。看来下毒,便不能从颜贞这里首先入手了,不然司徒震卿第一个就会把自己交出去。想到三日后的聚宴,黄立棠咬了咬牙,也只能那时候设法动些手脚了-
聚宴如期举行,昭定帝拨了不少银钱资助,场面倒也热闹非常。
拗不过颜贞的软磨硬泡,司徒震卿只得把她一同带了来。朱玉润远远地便瞧见了这两人,早已躲开。若是颜贞在大庭广众下闹将起来,难堪地无非是皇帝伯伯、南岳王和自己的娘亲了。
朱玉润闪躲的眼神被念荷尽收眼底,她忙扯了颜贞道:“郡主,你瞧,那边东果郡主正往这边看呢。”
颜贞顺着念荷的手势看过去,果不其然,朱玉润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他们。颜贞登时又是一阵怒火——还说自己和司徒震卿没有关系要是行事坦荡,为何见了自己和司徒震卿却是那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想到这里,颜贞脚下加快,往朱玉润所在的地方走去,她要狠狠地给朱玉润一个难堪,才能解了自己心头的怨气。
念荷却是拉住了她道:“郡主,可使不得。那东果郡主是武林盟主,可是会武功的。”
颜贞冷哼一声:“就她那三脚猫功夫……”
念荷神情严肃:“郡主可别看了三脚猫功夫,据说不少人都曾着了她的道。”
颜贞听了念荷的话,心头也有些松动,这万一朱玉润功夫不错,自己岂不是要吃亏?那司徒震卿摆明了也是不会帮着自己的,场面肯定难看得很。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就看着那小妮子骚首弄姿地勾搭姑爷吧。”
念荷却似灵光一闪,拍手道:“郡主不记得‘软筋散’了么?那个东西一吃下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东果郡主的身子单薄,必然不是您的对手。到时候婢子再帮把手,不就成事了?”
颜贞笑道:“还是你机灵。”想到‘软筋散’,颜贞的一张脸又苦了下来:“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软筋散’啊?”
念荷又道:“郡主不记得上次那个郎中了么?”
“哪个?”
“就是那个武郎中……”
颜贞似乎对这人有些印象,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这时候找郎中?会不会来不及。”
念荷笑道:“郡主忘了?上次武郎中特意嘱咐您的唇脂和香粉里头,有两种花儿是相冲的,放在一起便有软筋散的功效?”
颜贞这才想起来,拍手道:“我怕今日人多太热,特意带了几样香粉和唇脂准备做补妆的。你替我瞧瞧,可是有那两种?”
念荷从随身的香囊里翻出一盒粉,一盒唇脂来,正是那相冲的两样。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手执酒杯,颜贞款款行至朱玉润身前,柔声道:“妹妹,姐姐性子急,听了人家的闲话才误会你。润儿妹妹不要放在心上,且吃了姐姐这一杯酒。”
司徒震卿见颜贞走向朱玉润,心内大急,匆匆跑上前来,听见颜贞这一番话才略略放下心来,笑道:“师妹,你也知道贞儿素来任性。师兄也给你赔礼了。”
司徒震卿此刻心中甚是高兴,自己妻子居然想明白了,那药也就不用下了。
朱玉润略略瞟了那二人一眼,颜贞一脸歉疚的情深,司徒震卿也是一脸期盼,便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饮毕方笑道:“九师兄、贞姐姐,看着你们好,我便也跟着开心。”
“润儿莫要记姐姐的仇才好。”
朱玉润笑意盈盈,发自真心道:“贞姐姐放心,润儿万不敢记姐姐的仇的。”
说话的空当,便觑见林逸风端着一杯酒正与昭定帝敬酒。一旁的黄立棠似笑非笑,却是已经暗自趁递杯子的时候将毒药下在了酒杯之中。
朱玉润大骇,几乎是飞奔至昭定帝面前,抢过酒杯道:“林公子给皇帝伯伯献了什么好酒?我这武林盟主有没有份尝尝?”
昭定帝却并没有责备她唐突,只是笑道:“朕把你给宠坏了,在贵客面前也这样拉拉扯扯地,小心你母亲亲又要骂你了。”
朱玉润却是将酒一饮而尽,笑道:“皇帝伯伯忘记了,我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刚刚已经抢了好几个叔叔伯伯的酒,娘亲可都是笑着让我去呢。”
话语刚落,月复内却突然血气翻涌。朱玉润心知不妙,忙运气企图压制毒在身体内流窜。可刚刚吸了一口气,便觉得浑身无力。只来得及轻呼了一声“元玉”,便一口黑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