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第一次与上校这样便衣出行,也许是第一次与上校谈到工作以外的事情,也许是第一次见到上校真情流露的一面,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竟在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直到车子沿着城郊一条山林路段开到一座乌黑的大铁门前停下时,我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罗曼梅斯皇家墓园。
只见大铁门上方的横梁上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大牌子,用黑色字写着:同晞王国皇家墓园。门前方有一条路直通一片坡势缓和,蔓延深远的山岭,而铁门两边各有一座哨亭,里面端立着两名哨名;一队身着皇家靛蓝色卫兵服的巡逻兵正持枪巡守在门口。铁门左侧不远处还有一堵黑墙包围着几栋灰白色的房子,想来应该是兵营。
看到我们的车子开到大门前,两名巡逻兵已经端着步枪走上前来。希尔中尉将军官证从窗口递了出去,然后说道:“罗曼梅斯上校要去扫墓。”
两人看了看证件,一名卫兵又俯从窗口向里张望,看到坐在上校右边的我时,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我眨了眨眼,略有不安,就听上校在旁边冷冷地说道:“这是我的秘书。”
那名卫兵立即应了声:“是!”随即将证件还给希尔,对前面管大门的人喊道:“给罗曼梅斯上校开门!”同时与另一名卫兵向后退了一步,便站在车旁,对着我们严正敬礼。
很快大门打开,希尔缓缓地将车开过门口,然后再加速向前驶去。
汽车沿着上行山路绕行了约莫十来分钟,穿过一片苍绿茂密的云杉林,最后停在一座高大的哥特式尖顶教堂前,只听上校对我说道:“到了,下车吧。”不待希尔来开门,他就已经打开车门,径直下了车,我应了一声,连忙打开右边的车门,也下了车。
一下车,就看到这座气势不凡的方形大教堂是由深棕色的方砖砌成,大门用黄色、棕色与黑色相间的彩色陶瓷装饰,高处的几扇大彩窗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夺目的光彩,直冲云霄的尖顶上是一个黑色十字架,尖顶下方的钟楼上挂着一口黑色大钟,显得肃穆庄重。
回头再一看,满山的苍绿色云杉林映称在蓝天白云之下,一条蜿蜒的水泥路穿过树林延伸向前,悦耳的鸟鸣在幽静的林间不时响起,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此时希尔已经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盖,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的黑色皮箱和一捧黄灿灿的ju花,我连忙走过去,对他说:“我来帮你拿。”
就听也已经走过来的上校对他说道:“希尔,把皮箱给我,让她拿花,你就在车里等着我们吧。”
希尔点个头,说:“好。”便将皮箱递给上校,然后转头微笑着将花递给我,我双手捧过花束,对他点头一笑。
就见上校偏个首对我说:“走。”说罢,他就拎着皮箱向教堂大门大步走去。
“是!”我应道,捧着花束对希尔说:“那我就先进去了,希尔中尉。”
希尔露出优雅的一笑,看着我眨了个眼,说:“去吧。”
随即,我便快步跟着上校走进了教堂。教堂里非常安静,只有一名黑袍牧师在擦拭着耶酥圣像前的祭台。牧师看到上校后,立即走下祭台,轻声恭敬地跟他寒喧了几句,便悄然离开。而上校则只对着耶酥圣像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便向右一拐,沿着通往的通道继续走去。我也赶紧对着圣像划了个十字,跟在上校身后向教堂后面走。
走出教堂后门,我们便来到了一片墓地。只见一片绿色的草坪上错落散布着一些白色的墓碑和墨绿的常青树。我跟着上校穿过一条蜿蜒的小石径,最后来到一座灰白色大理石墓碑前停了下来。
只见上校将皮箱轻轻放在墓碑前的草坪上,用手拂了拂碑上的灰尘,随即起身直立,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它,陷入沉思。
我捧着花束站在上校身后约五六步远的地方,看到这座外形简朴的长方形墓碑正文上用罗马字体刻着:“先慈珍妮·弗拉尔德之墓;罗曼梅斯十八世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至同晞九年二月三日;同晞九年二月十日哀子卡尔森·罗曼梅斯敬立。”正文下面用稍小的字体刻着:“望主赐伊永安,以求永光照之。”
我一看落款日期,心里不由得一震,二月十日是同晞国订立的迎春节,也是迎接新年到来的节日,每年的二月九日到十二日都是传统放假过新年的节日,每到这个时候,官方都会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并实行大赦和免费派送活动,让全国人民都感受到新年的喜悦。
没想到,上校竟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送别他母亲的。十三年来,在举国欢庆新春到来之时,上校却在体会着丧母之痛,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啊!
我抬眼望向上校,只见他如雕像般矗立在墓碑前,静静地凝视着碑文,表情肃穆,双唇紧抿,眼神深绝而幽远,整个人似乎已被哀思与伤痛紧紧包围;阳光依然灿烂,可是他的背影看起来却是那么清冷而孤寂,让我有种好想拥抱他,给他一点温暖的冲动。
就在此时,上校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轻锁眉头,微眯双眼看向我。
我也立即明白什么,便迅速走上前,将手里的ju花递到他面前。他接过花,俯身将花横放到碑前延伸出来的方形祭台上,然后起身对我说:“泡茶吧,东西都在皮箱里。”
“好。”我应了一声,恭敬地看了看墓碑,然后在皮箱前半蹲,准备拿出茶具。在上校的帮助下,我将茶具、保温水壶和茶罐一一摆在祭台上,上校将皮箱放到一旁,使我完全正对墓碑,他则站在我右侧,对着墓碑。
准备妥当之后,我半蹲在墓碑前,先恭敬地看着墓碑轻声说:“弗拉尔德夫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我叫海伦·摩尔,今天是依您爱子的嘱托来为您泡一杯龙井茶,愿您在天之灵能够安息!愿主保佑您!”
我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开始泡茶。在洗壶、暖壶、洗茶、泡茶一系列程序之后,一股沁人的茶香已经飘散萦绕在空气中,令人感到怡神舒心。
随即,我起身站到一旁,对一直在我身旁的上校说道:“上校,茶已经泡好了,请您给令堂斟茶吧。”
上校用幽深的紫眸看着我,点了下头,然后俯身用木鱼石茶壶给一个茶杯斟上半杯茶,再恭敬地对着墓碑举起茶杯,低声说:“妈,原谅儿子的不孝,十三年后才满足您的遗愿。我一直泡不出您喜欢的味道,所以一直未能遂您所愿;不过,海伦很会泡茶,她泡的茶很香,和您泡的味道很接近,所以我今天特地请她来为您泡茶,请您品尝。”
说着,他就后退一步,将茶从右至左缓缓倒在墓碑前的草坪上,茶香随即伴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弥漫缭绕在四周的空气中,如忧思般久久不能散去。
在重复倒了三杯茶后,上校才将茶杯放下,然后似解月兑又似感慨般地对着墓碑长叹一口气。
最后,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便转头对我微微颌首道:“谢谢你,海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