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披着大叔皮的二十一世界小青年与有着大叔心的大清伪青年进行了首次跨时代的交流,其结果是胤禛对未来世界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同时终于完全相信路时来自于他口中的二十一世纪,毕竟没有一个人能将谎言说得那样仔细,包括衣食住行的每一个细节都能一一道来。当然,谨慎惯了的雍正爷还颇具前瞻性地将小青年的家底也打探得清清楚楚,路时被来来回回数次问及同一个问题,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边月复诽这位爷原来还是审讯的一把手。
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胤禛在心底忧虑着大清的前路,按路时所说的他还记得的零碎历史来看,如今海外已有许多蛮夷之国悄悄强盛起来,并很有可能已经在觊觎大清这块宝地,看来他得改变过往的一些做法才是。
“四爷……”鉴于雍正在历史中的冷酷名声,路时对他还是有些惧怕的,所以在他明显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没有出声打挠,可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动弹,急于回到熟悉世界的他实在耐不住了,“那个,您老人家又是怎么重生了的?”只见披着赫舍里·泽志皮的雍正一双黝黑的眼睛幽幽地看过来,他心中顿时一寒,捎头挠耳地解释,“我、我、我的意思是说你儿子,就是真正的乾隆,你是不是该把他找回来?顺便,我是说顺便喔,顺便也把我这个送、送回去是不?”磕磕绊绊地将一席话说完,路时心底默默地流下两行热泪,难怪这位爷能在残酷的夺嫡之争中笑到最后,光是这眼神就够人受的了,他的鸭梨真的很大……
胤禛眼中略带深意:“朕看你以前只是平凡子弟,如今有机会尊为皇帝,享人间富贵,为何却急于离去?”
口胡!难道他脸上刻了“平凡”两个字么?路时在心里比了个“凸”,面上仍笑嘻嘻的:“这我不是才二十岁么,突然变成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实在习惯不来啊!”何况富贵什么的还得有命享才行,皇帝什么的实在不是他这种废材理科生能胜任的,再说他现在占了别人儿子的身体,难道还指望人家笑嘻嘻地说声“恭喜”?得,他还是识趣一点好!
“不错,还知道世上最宝贵的是光阴。”胤禛听了他直白的语言,竟然嘉许了一句,当然,“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这句话他亦是悄悄地记在了心底(难怪有人说雍正小气,汗……)。
路时顿时惊喜万分:“那四爷现在就送我回去好么?”以前不觉得二十一世纪有什么好,人口膨胀、污染严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可是突然回到古代一趟他才发现有多少东西是他割舍不下的,比如说他又宽又软的弹簧床,又比如说看似普通之极的冲水马桶,还有他的小本本,方便实用的中性笔,甚至于小小的一卷卫生纸都能勾起他的思念,果然人总是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么?内牛……
“实际上……”看着他隐隐发着光的双眼,胤禛竟有一瞬不忍使他失望,当然,只是一瞬,“朕并不知道为何会重生。”
“啊?”明显没反应过来的路时。
“朕崩了之后直接进入赫舍里·泽志的身体,其他的一无所知。”说起自己的死亡仍然淡定的胤禛。
“为什么会这样?”路时大受打击,他在心里早就把雍正给神化了,所以才把他当成了救命浮木般的存在,可现在这根浮木却跟他说:“对不起,我只是稻草!”这叫他情何以堪?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于沉痛,胤禛竟然难得地出声安慰:“上天既然让你来到这里,必然有他的用意,或许某一天你仍可归去。”
可惜路时听了却并没有觉得好受点,垮着脸说道:“能有什么用意?难道还指望我振兴中华?我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把我扔在皇帝身体里,分明是耍着我玩嘛!”
“咳!”还挺有自知之明……雍正爷也月复诽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你占了弘历的身体,那么就好好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吧。”实际上路时的存在对胤禛来说绝对是好事,一个被他所掌控的帝王能给他带来许多便利,他可以不必顾忌地放手去做那些想做、且必须做的事。
“啥?!”为毛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朕会帮你。”
于是路时的悲摧的学习生涯即将开始。
***
这世界上最难瞒过的永远是身边的人,胤禛明白除非把人换掉,不然有许多事都不可能避过弘历身边的太监吴书来,而对于现今的他来说,这个奴才尚且有许多用处,于是决定敲打他一番。“吴书来,你可知道朕是何人?”胤禛也不废话,直接把身份摊在他面前。
同时坐在一边的路时在心中月复诽:矫情吧,“朕”都用出来了,还叫人猜,选择的范围也太窄了吧?
吴书来还是雍正当年赐到尚只是四阿哥的弘历身边侍候的,之前见近两日显得有些诡异的皇上坐在底下,反而是神情似曾相识的赫舍里侍卫坐在龙椅上,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再听到他所说的话,一个猜想骤然划过脑际,脚下猛地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奴才参见皇上。”虽然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但那神态、那语气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除了先帝爷还有谁的一句话就能产生如此大的压力,而当今皇上……结合这两日观察所得,怕是已经不是原本的皇上了。
胤禛向来欣赏忠心且机灵的奴才,而吴书来是其中做得比较好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派他到自己看定的继承人身边,这时见了他的反应心中已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的声音还是冷的:“吴书来,你可还记得当年派你到弘历身边时朕嘱咐你的话?”
吴书来身子猛地一抖,颤声道:“奴才记、记得。”
“哼!”胤禛的声音冷得几乎掉渣子,“朕曾几次三番叮嘱过你,主子若行事有所不妥,你须得劝诫,而不是跟着一起胡闹,这些年弘历行事愈发荒唐,你这内侍主管倒做得好啊!”
吴书来几乎吓得瘫了,连连磕头道:“奴才有负圣意,请皇上降罪。”实际上他心底自觉得很冤啊,就乾隆皇上那副性子,如果他真的如先帝所说般加以劝诫,怕是坟头都长草了,这些年他何尝不是满心忧虑且时常在底下小心周旋?可先帝只看结果,哪管他们这些奴才的苦啊?
路时虽然知道一个时候有一个时代的规则,可是到底看不过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这么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如果路时知道了这个‘可怜巴巴的老人家’实际上只比乾隆大十岁,不知他心里会怎样崩溃?),屁=股在椅子上挪啊挪地挪到了雍正身边,悄悄地拉了下他的衣摆。
到底是两三百年后的人都是这样呢还是自己对他太过于仁慈了,怀着这个疑惑的胤禛略有些不快地低下头,正对上一双饱含祈求的眼睛,心下不由一震。要说乾隆能在幼时被康熙看重并接进宫中教养,除了他本身表现得聪明伶俐之外,跟他一身好皮相也有很大关系,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不管是天潢踏贵胄还是平凡百姓都喜欢长相讨喜的小孩,要是再有一张巧嘴真的能被疼到骨子里去。胤禛以前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四儿子生得好看,只不过他向来严厉,与弘历算不上亲近,两人相处时都淡淡的,一问一答似君臣多过父子,此时同一个躯壳却换了一个灵魂,再露出见过的神情,竟蓦然触动了他的一根心弦,生起一股不忍心让他失望的怜惜之情。
“行了,起来吧,念你这么些年来忠心为主,也不曾犯下其他大错,此事朕就不追究了。”原本打算再给他点苦头吃的胤禛终究是松了口,见路时一脸惊喜感激之色,不由在心里暗笑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心也软了。
吴书来对于这位先帝爷的手段极为了解,自己被高高拿起却轻轻放下,竟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叩首道:“奴才谢皇上隆恩。”尔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躬身而立,这才惊觉短短的时间里已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要谢朕,要谢就谢他。”胤禛说着指向身旁,路时对看过来的两人傻笑了一下。
这下吴书来已经完全确定皇上已经不是原来的皇上,心里有些为乾隆担忧,但先帝爷都做了表示了,他不可能还拧着干,忙道:“奴才谢过……”边说着边作势要跪,却很快被拦住了。
“别别别——”叫一个老人家给他下跪,路时总觉得会夭寿,之前两天里是不得不装不知道,现在可不敢再受了,“可别再跪了,再跪我看你就要站不起来了!”
吴书来倒没有他说的那么脆弱,可他一时拿不准先帝爷的心思,便看向雍正,等他指示。
“既然弘历免了就算了吧,”胤禛道,“以后你还是跟在弘历身边,有些事情提点他一下。”
“喳!”吴书来领旨,心里明白先帝爷这是要叫这来路不明的人暂坐皇位,叫他扶持一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