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盂县浔玉桥边,雪霁初晴,薄薄的雪如轻纱披在青翠的桥身。两鬓斑白的许管家,满是皱纹的眼角绽开笑容,看着在前面闲庭信步的青色身影。
说实在,郡主这次回府,又让人着实惊讶了一番。起初,看到一位俊俏的青衣公子对自己热情地招呼,竟是愣了半天。心里头细想了一下,郡主定是一早决定了要逛逛街市,因此女扮男装倒也能避了好些嫌疑。于是也只是嘘寒问暖了一番。
路上恰巧遇到打牛,郡主一时好奇,就停了马车瞧热闹。虽说如今较为太平,但鉴于人多混杂,他还是命两个影卫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护好郡主。
打牛仪式是由县府执行,在旧县志上有详细描述:“立春前有司迎句芒神于东郊,里市各扮故事表演,曰庆丰年。民之男女携儿女看春,俟土牛过,各以豆麻撒之,谓散痘消疹。
立春日当天,各官府要奉上肉果食品于芒神土牛前,于正午时举行隆重的"打牛"仪式,吏民击鼓,由官员执红绿鞭或柳枝鞭打土牛三下,然后交给下属吏与农民轮流鞭打,把土牛打得越碎越好,以示人们对春天的热爱。
随后,人们欢笑着抢土牛的土块带回家入牲圈,象征槽头兴旺。据说当天如天晴,万民高兴;若天明遇雨,则表示晦气不利,预示这一年年景将不佳。
而此地的知县大人却命人牵来了一头真牛,据说还是在观音庙菩萨眼底下养大的,堪称神牛。当地每户百姓都必须拿木槌轻轻地虚锤牛一下,以示新年丰收之意。当然,牛不可能白给你敲,必须要给一点费用的。
“难为这知县大人捣腾出这么一个法子,不如我们也去玩玩?”韩雪如此说着,正欲上前敲。
许管家忙挡在前面,小声道:“郡……公子,这热闹看看也就罢了,这个胡知县官虽小,却是皇室宗亲——永庆王的外侄子。如今永庆王手握重兵,党羽众多,朝堂争锋连重权在握的梁相都要忍让三分。”
“哦,永庆王既权倾朝野,怎么不提拔他侄子?”韩雪看着这一身膘肥的草包知县,笑问道。
许管家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正是永庆王精明之处,料想这胡知县若为大员,如此草包,怎堪重任,怕是早就做了午门尸骨了。”
韩雪点点头,突然回头瞅着许管家道:“许管家果不负父王多年栽培,行事越发谨慎老练了。依你看,此事管不管得?”
“公子过誉了,老朽只是觉得这知县如此大张旗鼓地行搜刮民脂民膏之事,定会有不平之声,即便忌惮背后势力,也是有办法告知管得了此事的。公子久别京城,不知其中厉害,还是不要管为好。”
韩雪秀眉一挑,斜瞥了一眼上面作威作福的胡知县,然后看向许管家,冷笑道:“既然有人管得了,也罢,就走吧,回头记得告诉我一声。”言罢,衣袖一甩,快步走向许管家命人备好的马车。
许管家在后面不由地迷惑起来,郡主刚才那个眼神,尖锐冷冽,饶是老人精的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且,照以前郡主的性子,断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她想做的事,除非……许管家寻思了小会,见韩雪已上车,不敢再耽搁。遂也上了马车。
韩雪上了马车,闭眼小憩。她尽顾着逛了,竟然忘记了回京后首要之事,虽然不想回到那个王府,但是5年阔别,确实很想念父王。
马车一直在稳而轻快地行进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车体猛然向后倾倒。韩雪反应过来,紧紧抓住车内扶手,才幸免向后撞去。所幸马车又稳稳地停下来。外面传来许管家关切的声音,“公子,没事吧。”
韩雪问道:“怎么回事?”
许管家道:“都怪老奴大意,差点撞上别人的马车,请公子恕罪。”韩雪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许管家可是当年宫中的御马官,怎么会失手?其中定有缘故。
想毕就听的外面一阵喧哗。这本是一条偏道,虽偏僻人稀却是入京捷径,许管家之所以弃官道便是看重这两点。但没想到在分岔口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幸而许管家及时勒住马,才不至于翻车。只是路窄两辆马车不可并行,必有一方退让才可前行。驾车的一个年轻的褐衣汉子,他喝道:
“何人竟敢与武府争路,还不快快让开?”
韩雪在车内道:“管家,武府是个什么东西?”
许管家捋须一笑,郡主刁钻的性子到底是没改。于是正色答道:“回公子,武府是当朝兵部尚书武大人的府邸,并不是什么东西。”
此语一出,对面马车前的驾车的褐衣汉子脸色即可变了。韩雪笑道:“既然只是座府邸,怎么能行动,又何来争路一说?”褐衣汉子脸又黑了三分,拳头紧握,怒骂道:“竟敢对武府大言不惭,再不识相让开休怪我动粗了。”
这边韩雪丝毫没有畏惧之心,依旧笑道:“管家,武府原来是专门养武夫的啊,蛮不讲理还仗势欺人。”
“你……”
“褐满,退下。让本小姐来会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声音虽悦耳动听,却娇纵逼人。对面的马车的车帘被拉开,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跃下了马车,在离韩雪的马车外一米处站定。
精致的五官,美丽的容貌,只是下巴高高抬起,分外高傲。她手执一九节鞭,指着马车道:“这位公子如此伶牙俐齿不投身做女人实在是可惜。有本事别光耍嘴皮子,出来领教本小姐的鞭子。”
韩雪道:“这俗话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而且男女有别,若有个什么,岂不有损小姐清名?”
“你……竟然敢戏耍本小姐,我不会放过你的!看招!”言罢,飞身上前,一鞭子便朝马车内抽过去。
岂料却被许管家单手接住,反转手掌,一用力,九节长鞭立断作两节。红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飞掌相迎。谁料许管家头略一偏,右手一掌击出,掌未至,劲风已震至胸口。红衣少女一惊,迅速朝后退去,刚站稳,惊魂未定。
她稍稍抚着胸口,即向后叫道:“蓝羽,你还看着这个死老头欺负本小姐么?”这时忽然从车后闪出一个蓝色的身影,对着马车屈身拱手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因兄长病危急着赶回府,无意撞上公子马车,还请海涵。时间紧迫,还请公子能仁慈为怀让路。蓝羽先在这谢过公子。”
“蓝羽,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小姐刚才只是大意了。”红衣少女轻蔑地说道。
话虽如此,她仍然有些后怕,刚才自己手无利器,又破绽大开。那老车夫明明可以一掌要了她的小命,却只是用了三成力道,只是为了逼退她。
而蓝羽看此人身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虽已年过半百,但仍目光炯炯,足见内功深厚,只怕远在自己之上,兼之这车中公子,深浅不知。既然人家无为难之意,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韩雪在车内道:“这先兵后礼,就是武府的风格么?我今天算是领教了。武小姐,看在你还有点孝心的份上,我就让这一回。不过,这么横冲直撞,我怕你还没进京小命先送了。”
“你……”武小姐气得浑身颤抖,正要发作,却被蓝羽眼色制止。她狠狠地跺了一脚,才上了马车,还把车帘甩得倍儿响。
接着许管家退了车,蓝羽谢过,也跳上马车。那个叫褐满的汉子愤愤地看了这边一眼,才驾车离去。早在武二小姐上车时,韩雪就悄悄撩开旁边车帘,瞥见武小姐的侧脸,此时见他们远去,才叹道道“果然花容月貌,就是性子太跋扈了点。”
许管家心里暗道:“若论美貌,郡主您或许比不上人家,但若论跋扈,武小姐哪及得您十分之一啊!”想罢摇头笑笑,轻挥一鞭,马车往京城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