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唯带来的消息,不得不让崔语星原本的计划有所改变。袖手旁观是不行了,只是该如何行事,她一时也还没想出个定论。
“小姐,容云求见。”“哦?”她微微一愣,为避人耳目,容云很少亲自过来。却不知今日此来,是为了何事?她放下手中的信件,笑着望去,却见其一脸心事重重的走了进来,不禁打趣道:“难得了,竟然有事能难倒我们的容大掌柜,说来听听如何?看我能否为你排忧解惑。”“小姐……”容云支吾着,却是说道,“也,也没什么事,只是正好走到了附近,想着许久未见小姐了,便进来瞧瞧。”崔语星端详了其片刻,也是一笑置之,“既然如此,那便好好陪我说会话就是了……”见她如此说,容云也略微放松了开来,感慨地说道:“还记得初见小姐时,眉间尚能见到几分稚气,没想转眼您已经是运筹帷幄,沉稳如斯。”“有这么大变化吗?”崔语星疑惑地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却是灿烂笑着,“我可真看不出来,倒是容云你的变化我是瞧出来了。”她眨眨眼,啧啧出声,调侃意味十足,“瞧你那眉眼含春,分明是好事近了。老实交待,是不是陈同和你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了?”“啊?”容云面色一红,忙连声否认着,“哪,哪有这样的事,小姐就爱戏弄人。”崔语星却是捂嘴大笑,“你的脸都红得跟云彩似的了,还说不是了……”
她兀自笑了会,仿佛突然反应过来般,拍掌说道:“我知道你今儿来是为了什么了,难怪欲言又止的。”“小姐您知道了,”容云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慌,有些失措地说道:“我、我、我不是……”未待其话说完,崔语星却摆摆手道:“我明白,我都明白。放心,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啊?”容云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听她缓缓说道:“也算是缘分,三年前我来益城的路上,无意中救了突发心疾,晕倒在路边的陈老妇人,才因此结识了侍母至孝的陈同。那时,他科举落榜,靠在私塾教书为生,每月所得并不多。可他宁愿苛刻自己,也从不曾少了陈老夫人一分药材。我为其孝心所感,又见其确有真才实学,本想为他在当地衙门谋个差事,没想话刚出口,便被拒绝了。”容云微微一怔,疑惑道:“既是如此,他又如何进的盐政司?难道不是小姐安排的?”“不是,”崔语星断然摇头道:“像他这样有志气的人,是不会愿意靠着别人的庇佑往上走的。他在盐政司有现在的位置,完全是靠他自己。我唯一起的作用,只是在盐政司招募人手之际,派人将消息通知了他。”容云沉思着点了头,“难怪他能顺利通过盐政司的考察,起码表面上看来,他与各方势力无关。”“恩,是这样没错。”崔语星也颔首道:“而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出于其知恩图报之心。”
“原来如此,”容云低头叹息了声,抬眼紧盯着崔语星问道:“小姐,你信任陈同吗?”“自然,”崔语星正色道:“兵法有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是如此。”容云闻言咬了咬唇,低语呢喃着,“小姐也是如此看我的吗?”“你说什么?”崔语星疑惑地看向她轻笑着,“你几时说话变得如此小声了,像蚊子嗡嗡样,我可没本事听清楚。”容云却是起身摇头道:“没,没什么,属下也叨扰许久了,就先告辞了。”崔语星望着她有些慌张而去的身影,眉头微皱,“彩衣,你可觉得容云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是有些不对,”彩衣猜测着,“您说会不会是和陈大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不像,”崔语星摇头道:“不过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低头想了会,沉声吩咐道:“你准备下,一会我们去美奂坊看看。”
等到两人出门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乌云重重,天色昏暗。天边间或而来的滚滚雷声昭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彩衣不由有些担忧地说道:“小姐,要不改日再去,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崔语星却已坐进了马车,向她招手道:“赶紧上来,这雷还要打一阵子了,咱们快去快回就是了。”彩衣只得无奈地摇头跟了上去。
为着赶路,车夫抄了平日少走的近路。偏僻的街道,此时更是冷清,人们为了躲避将至的暴雨早早便回了家,整条的长街,除了还在奔着的马车,竟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崔语星透过车窗的缝隙打量着外面狂风卷起的沙尘,微微出了神。却突然马车一震,停了下来。
“胡二家的,发生何事?”彩衣赶紧挑帘问道,却在看清外面的情形后,迅速回头对崔语星说了声,“小姐,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奴婢且下去看看!”说罢,便抄剑冲了下去。
“小姑娘,赶快叫你家主子把人交出来!”为首的中年男子见有人下了车,厉声喝道。彩衣却是冷冷一笑,“你们这群贼人,半路拦截了我们的车不说,竟还敢口出狂言!”那人闻言,眼光一沉,“你们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崔语星轻笑出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我说你这人可真是霸道,明明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强行向我们要人在先,如今倒反成了我们爱管闲事了!”“你还敢强词狡辩!”那人虎目一瞪,顿时怒道:“我分明看见人往你车子的方向奔来后,便不见了人影。不是你藏了还会有谁!”崔语星透过帘子,打量了那人一眼,虽是极为普通的青衣短装,但他身上透出的凛冽肃杀之气,竟与大哥有几分相似。她心中闪过几分顾虑,却是出言斥道:“我说没有藏就是没有藏,你若再一味胡搅蛮缠下去,我们可也不是怕事的!”“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就只有手底见真章了!”那人干脆利落地一挥手,他身后的人立即训练有素地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这些人不简单!打量着他们快而有条不紊地缩小包围圈,崔语星心下一凛,正准备纵身而出,却听到一道痞气十足的嗓门,“二妹妹,你且坐着就是了。这些小毛贼还用不着你浪费力气!”那熟悉的声音让崔语星感到些微的诧异,继而便安稳下来,坐回原位,朗声说道:“那就有劳表哥了。”程宇澈哈哈一笑,拔出大刀,回头喊道:“秦大人,等我把这群人解决了,咱们再聊!”说罢,便冲向了那位中年头领。与他同来的那几人,见此情景,也不多问,均亮出兵器加入了战斗。
崔语星只听一阵兵荒马乱后,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而后,听得有脚步声接近,却是程宇澈那大喇喇的嗓门,“他们都走了,二妹妹,你没事吧?”她挑开帘子,冲他开颜一笑,便跳下了车,脆声声地说道:“连剑都未能见光,我能有什么事?”她打量了身边的彩衣和众人一眼,见均是安好,才略微放了心,转头问着程宇澈,“表哥,除了你的小跟班程光,另外两位是……”“唉,差点忘了,”程宇澈不好意思地模模鼻子,忙指着身着藏蓝长衫的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平西将军秦谦,和我一起过来办差的。他身后那位,是其副将孙勇。”崔语星微微一笑,有礼地福了福身道:“小女崔语星,今日之事麻烦二位了。”“不谢。”秦谦神情严肃,只是简单应了声,便向程宇澈告辞道:“程大人,你们慢聊。”
崔语星回望了一眼他大步离去的身影,好奇道:“这人是一直就这么肃穆寡言吗?”“恩,”程宇澈郁卒地点点头,“他的那个副将也是一样,跟个闷葫芦似的。若不是有程光,我都快给憋死了。”被他那钟鸣般的声音炸得有些发懵,崔语星赶紧双手捂住耳朵,贼笑着,“可以想象的到,你们完全就不是一类人嘛!”说到这,她倒想起一人,就不知这两人碰到一起会是什么光景。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坏笑。程宇澈却又敞着着嗓子问道:“二妹妹,你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看他们的招式,可不似中土人士。”“哦?”崔语星眼波一转,指指车底下,“这你就要问他了。”她蹲了下来,笑着说道:“公子,已经安全了,你可以下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紫衫男子啪地掉在了地上,灰头土脸地爬出来。见到众人均傻眼地瞧着他,颇是尴尬地整了整衣服,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姑娘早已发现了,也是一时紧急,别无他法。还望海涵。”崔语星没有丝毫的介意,反而是感兴趣地问道:“你是南叶人?”紫衫男子眼中一惊,诧异地望着她,“你怎会知道?”“你的扳指,”崔语星好心地指了指他的手,“若是公子想隐藏身份,有些太过显眼的物品还是要收起来的好。”“你是什么人!”那男子非但不感激她的提醒,反而生起强烈的戒备,“你怎会认得此物?”“这并不重要,”崔语星缓缓说道:“反正我对你并无恶意不就行了,公子自可放心离去。”那男子疑惑地打量她半晌,又瞧了瞧她身边的程宇澈,神色渐松,最后洒然笑道:“倒是我小人之心了。”他取下食指上的金色蛇形扳指,塞到崔语星手中,“这个,就送你了。算我报答你今日的救命之恩。若他日能顺利成事,也希望你能来南叶走走,保证让你大饱眼福。”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想必我不说,以你的聪明必也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山高水长,有缘再见。”说罢,便转身离去,独留下静静躺在崔语星手中的扳指,红宝石镶成的蛇眼闪耀着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