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于许馨的愤然离去,萧宸熙云淡风轻地转回书桌前,神情专注,就彷如他刚才不曾离开过。彩衣不敢再打扰到他,默默躬身退了出去。
她返回若水居,也没有心情多收拾,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了会,便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心惊胆颤地走到屋外,透口气。少了小姐的娇笑俏语,这偌大的若水居,空洞洞的,渗得人心慌意乱。也不知小姐如今人何在,好不好?
“彩衣,”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起,她转头望去,却见乐唯旋风般地冲了进来,风尘仆仆,满头大汗。“都准备好了吗?可以走了。”“你这是干什么去了的,”彩衣闻着他那一身的汗味,皱起鼻子,递过自己的手帕,“擦擦吧……”乐唯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拭去头上的汗水,“我刚从平城见过程将军回来,才下马,便又被殿下叫住了。”他尴尬地看了眼雪白帕子上起的灰色污点,“这,弄脏了,我还是洗过了再还你。”“行了,”彩衣一把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娇嗔道:“你们这些大男人,能洗干净什么东西,还是我自个来吧,反正帕子又不只这么一条。”她利落地把手帕叠好,回房间取了剑出来,“咱们赶紧走吧,免得殿下等急了。”
马不停蹄地走过平城附近好几个城镇,乐唯擦擦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眼当空的烈日,回头道:“公子,这会的日头实在太毒了,要不您先找个地歇歇,属下和彩衣去镇上各处瞧瞧,看看有没屈一他们留下的记号?”“不用了,”萧宸熙翻身下马,盯着墙角一处印记,眼底生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已经找到他们了,就在镇上的客栈里。”“是吗?”彩衣惊喜地看向乐唯,“小姐就是和他们在一起吗?”“是吧,”面对彩衣的提问,乐唯也没多大把握,但既然主子如此有信心,就应该不会有错才是。毕竟跟了主子这么久,他还不曾见其出错过。“咱们也赶快跟上吧。”
小镇并不大,没过多久,他们便找到了此处唯一的一家客栈,简陋的木制小楼,油漆斑驳月兑落,黑得快看不出字迹的布制招牌在风中飘摇着。乐唯稍稍皱了眉,“公子,您还是在外面稍等,属下进去打听下。”“无妨,”在他说话的空当,萧宸熙已安然自若地迈步走了进去,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店家,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上来。”“好嘞,”一身粗衣的店小二应声而来,待瞧清几人的打扮,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几位,我们小店的招牌菜多着了,像什么红枣烧肉、糖醋鲤鱼、红焖麻雀、白鲞扣鸡、龙井虾仁……不知道三位要点哪些?”“听着都挺不错的,”萧宸熙淡淡笑着,“要不一样来一碟,也算是尝尝鲜。”“那敢情好……”一听他如此爽快地做了决定,小二是喜笑颜开,“几位稍等,菜马上就来。”“不忙,”彩衣伶俐地塞了块碎银到小二手中,笑着低声问道:“我还想向你打听个事,这几日,你们店里可有看起来很高贵的一男一女带着家丁入住的?”“很高贵的一男一女?”小二翻着眼睛想了会,最后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他神秘兮兮地看了眼旁边,压低了嗓门说道:“倒是有两个很奇怪的壮汉抬了一个负伤的人住在楼上,平日里也很少看他们下来。”
闻听此言,乐唯站起身来,抛了一锭银子给店小二,“你现在带我去他们的房间,这银子便是你的了。”“这……”小二眼馋地盯着手上的银子,为难道:“不是小的不想带您过去,可那两个壮汉身上都是有刀的,惹不起。”“不碍事,”乐唯和颜悦色地引导着,“你把我领到房外就是了,其他的与你无关。”“这……”小二想了会,咬咬牙,把银子塞到自己的怀中,“你跟我来吧!”乐唯向萧宸熙和彩衣点了下头,便急步跟了上去。
狭窄逼仄的楼梯,阴森昏暗的走廊,乐唯实在难以想象,崔语星、李清皓这样的人怎么会住在如此的地方。他心里一阵难受,却见小二停了下来,指指左手边的房门,示意他已经到了,而后飞似地奔下楼去。乐唯走上前,轻轻敲了门,却不见动静,他稍稍等了会,又上前继续敲了几下,总算听到吱呀一身,门开了条缝,探出一人来,“不是说了,没事不要过来打扰吗?”乐唯见了那人,微微一笑,“屈八,是我。”“你是……乐侍卫,”屈八眼睛一亮,舒了口气,“看见你,我可算是安心些了。”他忙打开门,把乐唯迎了进去,对着里面喊道:“老十,是乐侍卫来了。”“乐侍卫?”坐在床前发呆的屈十闻声转过头来,看清乐唯,也是面色一松,大步走上前来,“见到你,可是太好了。赶快帮咱们想想办法……”他一把把乐唯拉到床边,沮丧道:“自从把李大人从海里面捞上来,他就一直这样昏迷不醒,药也吃了不少,可一点效果都没有。”乐唯打量了眼被子里发丝凌乱、脸色惨白的李清皓,慌张道:“大夫是怎么说的?”屈十模模头,回忆道:“说是内脏受损,但没生命危险,只是不能移动,要好生养着。至于为何会一直昏迷,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有生命危险就好,乐唯暗自庆幸,其他的还可以慢慢再论。他环顾了圈房内,就只见两人,不禁疑惑道:“崔小姐了,她不是和李大人一起的吗?怎么没有在这。”
屈八和屈十对看了眼,心虚地低下头去,“崔小姐她……她失踪了……”“什么!”乐唯忙问道:“是怎么回事……”又赶紧摆着手,“等等,殿下就在下面,你们还是当面和他禀明的好。”屈八瞪大了眼睛,“殿下也来了。”“能不来吗?”乐唯摇头感叹道:“殿下离京时,太尉大人千交待万嘱咐,一定要他把二小姐好好地带回去,如今却是生死不明。你们想想,他要如何答复太尉大人……”屈八和屈十头低得更低了些,紧张无比地跟着乐唯一起将萧宸熙迎了上来。
他走进屋内,也没急着问话,而是细细察看了李清皓的病情,转头吩咐乐唯去把镇上的大夫请来,“让他来瞧清楚了,是不是真的不能移动。一定要想办法把清皓带回益城去休养。”“是,属下马上去办。”萧宸熙这才坐了下来,平声静气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星儿又是如何失踪的,你们且慢慢说来。”“这……”屈八发虚地看了屈十一眼,硬着头皮说道:“出事当晚,我们原本是一直跟着二小姐的,可在半途中,有只船突然从斜里横插出来,挡了我们的去路。等再要跟上时,便不见了二小姐他们的踪迹。我们只能一路模索着过去,赶到时,已经晚了,海上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零星碎件,而对方早跑得无影无踪,唯一庆幸的是,我们在附近的海中找到了身受重伤的二小姐和李大人。”他舌忝了舌忝干涸的嘴唇,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下去,“只是等我们扶着他俩上岸时,不知怎的,突然从背后杀出了一队黑衣人,拼死将二小姐劫走了。老大带着其他几个兄弟都去追赶黑衣人了,至今也还没有消息。留下我和老十抬着李大人先在此处落脚、疗伤。因事发突然,联络用的信鸽都没有带,所以无法及时告知殿下此事的究竟。”
“原来如此,”萧宸熙听完,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耐心问着,“依你所见,星儿的伤势是个什么情况?还有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屈八小心睨了他眼,低声答道:“与李大人相似,都是被人以内力震伤了内脏,不过看样子,比李大人还要严重许多。至于黑衣人,属下也没瞧没明白。”萧宸熙的手微微一紧,垂下眼眸,难道星儿真的落到了武迅他们手中?可为何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带走了星儿,究竟哪里出了错。
一旁认真听着的彩衣,在知道崔语星伤势严重时,就已虚软地跪在了地上。“怎么办,怎么办,小姐她……”她胡思乱想着,眼中突然迸出一抹厉光,“一定是武迅,我现在就去找他,让他交出小姐!”她握紧剑,就要起身冲了出去。“站住!”萧宸熙低声喝道:“你这么去找武迅要人,他就会交出来吗?你家主子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一个两个,做事都是这么不动脑子的。”也许是想到了崔语星的下落不明,他语气中更增添了几分恼火。彩衣讪讪地站在原地,没敢再动。幸好乐唯带着大夫及时赶回,算解了这个僵冷的局面。
老大夫认真把过脉后,得知他们必须立即离开,细心给他们讲了一路上照顾病人应该注意的种种地方,又开了方子,才姗姗离去。乐唯送过大夫,转回房中,神色严肃地向萧宸熙禀道:“刚接到程将军的飞鸽传书,说武迅已凑足了盐,估计今夜就会运货出海。问您接下来该如何?”该如何,一向处事果断明快的萧宸熙此时竟犹疑起来,前有武迅等人的威胁,星儿的生死未明,后有北野人的虎视眈眈,为私还是为公,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划下圆满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