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洗澡(下)
氤氲的水汽慢慢地将我笼罩起来,我这惊心动魄的一天从爬营房开始,路过中军帐,穿过断头台,最后终结在将军府的澡盆里,浑身舒坦没一处不顺畅,应该也算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不无愉悦地闭上了眼来——
说到洗澡,我家老妈总是有数不清的奇思怪想,其实,现在想来,老妈对什么事情都有数不清的奇思怪想。每次搬家,(至今已是第七次了)头一件事便是鼓动着张木匠装水箱。也不知道老妈的那些念头是从哪里来的,反正等张木匠按老妈的意思把洗漱间装好了,只要每天把水箱装满了,大家只要拉一下头顶上的木杆,就有水自己下来,冲凉的冲凉,洗手的洗手,甚至连马桶下面也会有水将便便冲走。
这次到金庄乡,因为是大北方,为了让澡盆里的水不迅速变冷,着实让老妈伤了脑筋,成天嘀咕着什么‘要是当初她学的是物理而不是金融就好了’‘要是能发电她就发财了’‘早知道该搬山西去挖煤的’诸如此类的奇言怪语,我和猪头反正早已见怪不怪,只要老妈折腾来折腾去的就只是张木匠一个人,我俩是吃饭照吃,睡觉照睡,出恭照呃,那个——你知道我的意思啦!
只是自从那天在私塾门口见到了萧淳风,我的睡眠就差了好多,饭量也减了好多,出恭嘛——唉,不提也罢。
就这么着被我苦思冥想了多日,忽然就想出了一条妙计来了!
等想到了,事不迟疑,拽着猪头的袖子就往老妈的房间跑,“妈,妈!”
老妈手里正在画着什么,被我一喊,抖了三抖,却并不抬起头来,“嘘,表吵,你老妈正在思考!”老妈思考的东西其实能实用的并不多,大多数的时候就是琢磨着怎么弄个新鲜的事来玩。前一段的心思都用在一个叫什么圣诞老人的身上,后来又挤兑着张木匠做冰雕,一直到可怜的张木匠感冒着凉发了高烧,才算罢手。
此刻见她没在意我们,我隔着衣服狠狠地拧了猪头一记,猪头哎哟就叫了出来。
老妈抬起头来,“怎么了,猪?饿了?”
我翻白眼,老妈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猪头吃饭,以致于这孩子从肚子到脑袋都被饭给撑傻了。瞧瞧,现在才几点,早饭才刚刚吃过,太阳都还没上头,就又在问吃的了!我上前一步,“那个,老妈,猪想去上乡里的私塾。”
“私塾?”老妈狐疑,“猪啊,你不想跟老妈学了?怎么想去上私塾了?”
“老妈!”受不了猪头的哼哼唧唧支支吾吾的样子了,刚才在屋里给他洗的猪脑显然都白洗了,“不是真的去学那八股的什么文啦,是猪头觉得没有同龄的玩伴,是吧,猪头,你去了私塾,至少可以交些朋友,他都十五岁了,成天能看到的就是我和老妈以及张木匠了。”
老妈来来回回又看了我们一遍,最后把目光停顿在了我的脸上,猛得一拍大腿,“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完了就跳了起来,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我的女儿啊,你终于开窍啦!是不是看到私塾里有什么帅哥了,所以撺掇着猪头上学去?这样你也可以天天借着送饭啊接弟弟呀什么的名义去会会帅哥?”
我抖啊抖,我的老妈啊,你好不好不要这么聪明!我深藏得这么隐晦的秘密都被你一眨眼的功夫就看破了,这让我情何以堪啊?我忍,我忍,装出最羞涩状,微微低头,哼哼着不置可否,“嗯,嗯!”
可惜啊,我生平头一次这么淑女,居然被老妈直接给忽视了。她的手模上了下巴,提前进入了下一轮的思考:“哎呀,就是不晓得这个私塾要多少银子!”
好吧,说到了银子了,我家老妈是天底下最最见钱眼开的守财奴,看到一个铜板脸上都会像花开似的笑。据她自己说,我和猪头出世的时候,隐婆问她孩子叫什么,她竟听错了,以为人家是问她要什么,她张口就说,珠宝,珠宝,我要珠宝!现在知道我们姐弟俩名字的由来了吧!
当下我赶紧赔上了笑脸,“不贵不贵,便宜的很,就三十文一个月,还免费送个书袋。”
“为了你看帅哥,得花我三十文那!”老妈皱起眉来。就知道她肉痛钱,要不然怎么就从来不让我们去上学,而是从小就在家跟着她学!
“听说这乡里私塾的夫子名叫许九帆,记得当年先祖的太傅就叫许九帆,先祖薨后,一直隐居在北疆,怕既是他了。”边上,有个声音从老妈的洗手间放了出来,大家都回头看,但只见张木匠满面红光,一身的热气,头发都还是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在老妈的澡盆里洗了个澡!
张木匠对老妈属于唯命是从的那种,从来不多嘴的,尤其是当着老妈的面的时候,几乎做得到一百棍子也打不出半个闷屁。今日,老妈的心思显然不在,对他反常的行为一点都不在意,见他这么出来,劈头就问,“老张,怎么样,成功吗?”
张木匠憨厚地笑了,“青姑,这个在澡盆下生火的办法真的很妙,里面的竹制内胆也不烫人,真的是越洗越热!洗得我还放了好几次的冷水。”
“好极了,好极了!”老妈拍手拍脚,拍完了还不过瘾,就拍到了猪头身上,“猪啊,这下你可以放心洗澡不会着凉了,而且可以天天洗,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猪头无助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绝望地大吼一声,“老妈,我要上私塾!”
就这样,第二天,为了不被老妈揪着洗澡,猪头天没亮就逃一般地跑去私塾和萧淳风做了同学。中午的时候,老妈看着我提溜着饭盒正准备出门,在一旁突突直笑,“哎呀,上帝呀真主呀,我的女儿终于有点女人味了,看看看看,打扮出来也算的上是个小美女了!”
我这个脸呀一直烫到了脖子根,生怕被她看出来,就加紧了脚步往门外跑。
身后,老妈还不忘记高声叮嘱,“宝啊,别光顾着看帅哥了,记得那个许老头还欠我们猪一个书包,要新的,旧的咱可不要哈!哦,对了对了,还有啊,那美貌的帅哥,是只能看,不能随便模的啊!记住没啊!”
咚!有什么一声把我惊醒,我一噗楞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洗澡,水现在已经快冰凉了,我从水中站了起来,是了是了,我此刻不是在家里,而是在王子楚大将军府里的洗澡盆里,而且已经洗了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了,怕只怕那王大乌——呃——王老大还在他的内堂里,挂着个便秘脸在等着我呢。这么一想,一个冷颤就上来了,我哆嗦着连忙爬出了澡盆。
四下一看,我的脏衣服被我甩了一地显然是不能穿了,那边的桌台上除了一身侍卫的服饰,别无衣物了。我先把身子擦干了,过去拿起了衣服,衣服的下面还放着好长的一块布条!我来来回回地看,来来回回地想,就是没想通男人用这长布条来干嘛的,倒是我,正好可以用来绑胸。虽然我自己的胸也没多少,绑不绑的能被识破的机会也不多,可装男人嘛,总得装的彻底,装得敬业些个为好。
等我穿戴整齐了拉开了门,我却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