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复发
京城那,果然是热闹非凡。我才刚走出半条街,就被前面吵闹叫喊的声音给吸引了。往前看,市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车排成了队,马跟着人走,都推推搡搡地来来往往。我的妈呀,就这么看看,我的眼都花了。
身边,乌鸦嘴一拉我的袖子:“跟紧啰,可别弄丢了!”
“等等!”我站住,朝着乌鸦嘴一伸手,“来,借钱!”
唉,正所谓英雄气短,如今我叶金宝身上身无分文,这逛街没了钱正好比英雄没了胆,无趣得紧呢!
好在乌鸦嘴连毛孔里都在往外冒元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嘎嘎!要多少?”
我恶狠狠地想,等我开始给王老大做事了,就会有十两银子一个月。十两银子那是多少的钱那,一般人家能花上一年都不见得花得完!可见得如今我怎么也算得上是个富裕的人了!那此刻就不能小家气了,怎么也得拿出点富人的风范出来,好好花他一笔大的!
一张嘴就是:“一两!”
“咳咳!小叶子?是一两银子?”是吧,果然就把乌鸦嘴给镇住了!
“少啰嗦,给钱!到时候还你就是!”
“不要你还的!”
“喂,司徒锦!”现在他不当官了嘛,我也省得大人大人地叫了,“小看我是吧!以为我还不起啊!”
“不——”
“不就好!”我的手还伸着呢,就敲敲他的肩膀,“给钱吧!”
也别说,跟上了他了,这么多条的路,这么多的人,这么挤的道,我也不需要担心了,他在前,我在后,都还没看清楚自己的方向呢,就一会儿是绸布坊,一会儿是小工艺店,一会儿又逛胭脂店地转了起来。
刚开始,我这个乐呀,乐得嘴都合不拢。先给老妈和吴小后妈分别买了个珠线串的头花和香囊;给猪头买了根最大号的绣着绿色花纹的丝棉腰带;给伍老头买了把白面的扇子,一来白面的扇子最便宜,二来嘛反正那老头自己的字写的比谁都好,让他自己填呗;我算了算,一共才花了我三钱银子都不到。接下来,记得张木匠好像一直说老妈做的鞋穿起来咯脚,要不给他买双鞋吧,就开始找鞋店。可走了半条街不到,鞋店是没找到,我自己有点不行了,腰处隐隐地作痛起来。
生怕乌鸦嘴看出来,就嚷着说口渴。
乌鸦嘴一听,看了看街口,拉着我往前拐了几下,就进了一个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店门。
门口小二一见乌鸦嘴,那个笑:“这不是司徒公子嘛,爷啊,您都好久没光顾小店了!您近来可好啊?”
乌鸦嘴也不言语,被小儿领到了里面,一往边上的樟木的太师椅子上坐下了:“阿金,给爷拿你这里最好的货!”
我跟着他在他的对面也坐了,不一会儿,有人送上来两杯香茗。也别说,这么一坐,喝了点热茶,果然腰上的痛要好些。眼睛就四处地打量这里,这店门厅里雕栏玉砌的,一路过来,家具考究,布置得高贵典雅,绝非一般的茶馆可比。这小室里,一对巨大的太师椅,雕花的茶几,大红牡丹的屏风,丹青的画,我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竟没看出来这个店是卖什么的!想问吧,又觉得太没面子,只好憋着。对面,乌鸦嘴看着我喝一口茶就笑一下,这厮越笑,我心里就越没底,刚想狠狠地瞪他,那个小二跑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块红色的缎子盖着。
“公子,您看看,这是新到的,最上等的冰种羊脂白玉!”
人家把盖子一掀,连我都傻了。里面是两只玉镯,都是雪白雪白的,几乎一模一样。乌鸦嘴拿了只朝着光下面看,我就也凑过去。这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了,光线下女敕女敕的,娇娇的,晶莹剔透,跟自己会发光似的,看得我眼睛都圆了。
乌鸦嘴一歪脑袋,看我:“怎么样,喜欢吗?”
原来这里是玉器店!可怎么卖来卖去,就卖两只镯子啊!“多少钱一只啊?”
“哎哟,小爷!这是一对,不单卖的。这世上也只有这么一模一样的两只,是同一块玉打的,若是再要另外打造,这纹路,这光泽,这亮度,就都不一样了,就再也配不成双了!故而这一对镯子取名叫连理镯,不能单卖!”
“好了,好了,啰嗦什么!”乌鸦嘴一甩手,可干脆了,“去,把这连理镯给爷包起来。”
“好,好,谢谢司徒公子!谢谢爷!爷这是又有了哪个相好的女子了吧——”
“滚,多嘴!”乌鸦嘴一瞪眼,小二人跟阵烟似的就跑了。
我皱着眉头看乌鸦嘴:“喂,司徒锦,你都还没问价呢!”
“不必问了,一对镯子,爷还是买得起!”
哎哟,这人整一个公子外加败家子!听听,这是买给他的什么相好的啦!这厮也是的,都快三十了吧,好好地找个媳妇不行啊!唉,懒得理他!我站起来,见鬼,好像腰上的痛更厉害些了!知道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就往门外走,想着来的路,思忖着该怎么回去。身后,乌鸦嘴叫我:“小叶子,怎么走了?”
我翻他的白眼:“不好玩,想回去了!”
他追上来,拉我的袖子:“小叶子,你生气了?”
“谁生气啦!”我瞪他,“你自己给你的相好买镯子,我生什么气!”
“还说不生气,脸都白了!”那厮还笑,“要不我把这镯子送给你呀!”
“呸!”我啐他,“你也是的,正正经经地娶个老婆会死啊!”
他愣了,半天才说:“不会死!我只是一直没碰到心仪的罢了!”
“可你以为拿着那对镯子就碰得到啊!”我戳他的脑袋,“你这么笨,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说完,不理他,转身又走。这乌鸦嘴可能是想追出来吧,因为我听见小二那声音,都快哭出来了:“爷,爷啊,您等一下,留步啊,镯子还没包好呢!”
唉,我叹气,站住了:“司徒锦,我在门口等你啦!你还是付了钱再走吧!”
我的人站在了门口,这条街不似前面走过的那条热闹,更宽一些,人也稀疏些。此刻虽未到正午,但太阳蛮大,顺着遮阳的帆布照下来,照在我的头上,照得我热津津的有些冒汗。我一只手捂住了腰上的伤痛,另一只手一撩袖子,在脸上抹了一下,等我把手放下来了,就感觉有什么不对了。
一边有个高大的阴影慢慢地朝我过来,一股阴风吹来,吹得我顿时寒毛直竖。我慌忙抬头,我的妈呀,天边,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正骑着一个人,缓缓地朝我过来,背对着太阳,英挺俊逸的轮廓被阳光勾勒出一圈金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不,我都根本不需要看清他的模样了,就已经在浑身打颤,恨不得立时就凭空消失,或者缩进地里面去了。
他当然是看到我了,笔笔直地过来,一直到他的影子把我完全给罩住了,才站住,却又不下马,就坐在马上注视着我。
我赶紧笑,笑啊笑,笑得脸都快抽筋了:“大将军,好巧呀!您下朝回来啦!”
他不回答,从我这个角度看他,他的脸色黑!哎哟,黑得跟锅底似的!不行,他不会又伸手打人吧(他什么时候打过你了?),怎么着也得跟他解释解释:“这个,大将军啊,您千万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出来的呀——”喊到这里了,眼睛的余光一扫,刚看到玉器店里面的大厅里,乌鸦嘴一手抱着一个盒子,就这么站在了那里!这厮也不上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站住了!哎哟,他也怕王老大呀,肯定是不想暴露自己呀!算了算了,关键时候果然谁都靠不住,还得靠自己!“将军,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儿的!啊,对对,我是迷路了,我一心就想着要回家,正想随便找个什么人问路呢!”
那王子楚也不说话,也不追问,也不责怪,就那么一皱眉,说了两个字:“过来!“
我比刚才那小二都跑得快,一溜烟就到了他的马下面,他一伸手,把我给提溜到他的身前,双手环住了,一勒缰绳,就听,驾!这马就跑了起来。
其实即便王老大想快跑,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这马也跑不起来,可马明明跑得并不快,我却越来越不好了。这马一颠又一颠,每一颠,我腰上的伤更痛一分,渐渐地,我汗如雨下眼睛里看出来的东西就都模模糊糊的了。
都还没到将军府呢,我的头一歪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天还是黑的,屋子里就点了一盏灯,灯光下,正看到王子楚坐在我床边,僵直着背靠在床架上仰着头在打盹儿。不知怎么了,我鼻子一酸,就想哭!唉,早知道他会对我这么好,我上街的时候该给他带点什么东西的!哎哟,想到了东西了,我买的那些个东西都忘记在乌鸦嘴的那个玉器店里了,也不知道那厮会不会把我买的东西给送回来,里面的珠花头饰我可喜欢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