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姑姑叹了口气,道:“栖情啊,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孩子才傻,当日你在宫中那般逼他,他都不曾怨你,还和我念叨着,要将宇文宏亲手杀了,为你报仇。这事他一直记在心上,每次打仗,只要听到是对手是宇文宏,他必然是第一个请缨上阵,甚至因此给大公子利用了好几次也不计较……最近夏侯明姬又在夫人面前告了他的状,说他沉溺,不肯出去领兵征战,要夫人处置你呢,结果那孩子当了夫人的面打了明姬小姐一耳光,把她气得跑了,夫人到现在还不和他说话呢!”懒
夕姑姑见我侧了头听着,又道:“偏生昨晚你又和他那样说,我今儿看见他一个人在喝闷酒了。他这人,从小就学着权谋策略,领兵打仗,自制力极好的,竟也喝得醉了,拉了我告诉你的事,差点就掉眼泪,委屈得跟个孩子似的。”
啊,安亦辰差点哭了么?我心里颤了一下,转而想起他的种种不好来,淡淡道:“夕姑姑,你还记得,我们当年逃出宫后给他追得有多惨么?”
夕姑姑怔了怔,道:“我后来问过了,他其实只想吓吓你,给你个教训。他说,在宫中时,你不但赶他走,还差点用枕头把他给闷死……所以他也想逼一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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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逼我?”我望着窗外渐渐飘落的瑞香花,如小小的蝶儿般轻轻飘落,苦笑着道:“夕姑姑,你可知道,那一战,我们的侍卫死了四百二十一人?而且,母亲受了惊吓,差点病死,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上来。那一刻,我便恨透了他,恨我当初不该一时心软放他一条生路,不该救下这个中山狼!”
“你……救他?”夕姑姑有些惘然。
“是我。”我从窗棂处捉住一片花瓣,茫然地辗碎,将汁液濡湿于指肚,黯然道:“我到底狠不下心,就让颜叔叔通知安氏的人,晚上到皇宫来接应他。可是,现在连颜叔叔也死了。如果不是安亦辰设计把我们引出黑赫,我的颜叔叔,又怎么会死!”
颜远风不但不会死,说不准,已和母亲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好景致里执手天涯,幸福安乐地生活。
泪随风落,我凄瑟瑟地呜咽。
我童年那点简单直白的朦胧心思,却瞒不过夕姑姑去,她知道我待颜叔叔绝对不同于别人,不由也是黯然,将我搂在怀中,为我拭泪。
正伤感际,小九忽在外叫道:“姑娘,仇夫人来了。”
我忙揉一揉通红的眼,已听得小羊皮靴踏在砖石地面的有力声响,接着已是杜茉儿朗笑声传来:“栖情,我可见着你了!”
我忙迎上去,勉强笑道:“杜姐姐,好久不见了!”
杜茉儿和以前一般地奔放热烈,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依旧是浑然不知世事的快乐洋溢。她如风一样卷到我身边,一把抱住我的肩,转了两圈才哈哈笑道:“栖情,你可长这么高了!”
可不是么?以前我只到她脖颈,现在已经和她差不多的身量了。她比我大了四五岁,看来还是那么活力十足,为什么我却已倦乏得如同垂暮的老人?
我微笑道:“瞧姐姐模样,可比以往漂亮许多了!”
杜茉儿仿佛不屑般咂了咂嘴,道:“只要不是对着宇文弘那张棺材脸,我就开心得很!”
用棺材脸来形容宇文弘那张冷脸?我不由大笑,道:“杜姐姐应该说,只要对着仇将军那张俊脸,你就开心了吧?”
杜茉儿笑道:“你可真会说话!”
我故意地叹息道:“可怜我父皇那么疼你啊,你大约从头至尾,都只想着你的仇哥哥吧!”
杜茉儿脸一红,啐了一口,道:“栖情知道什么啊!我是晋州人,当年本就和仇澜约定过终身之事,谁知宇文弘偶来晋州见到我,一心想着将我纳入府中,想足了法子害仇澜,仇澜九死一生,才逃了出去。我实在不忿落到宇文氏手中,被宇文宏带到京城后,趁了他家往皇宫送秀女的机会,混在其中入了宫。”
她满脸得意地笑道:“宇文宏才没想到我这么胆大,不但不逃,反正跑到宫里去了!他在京中四处搜寻,我那厢已被皇上选中,当了妃嫔,凭他再能干,也拿我无可奈何了!”
我早猜到她和宇文宏、仇澜之间必有些故事,原来却是这样的,不由苦笑道:“谁说无可奈何?他不是顺顺利利把我父皇给害了,把你又给抢回去了吗?”
杜茉儿不由敛了笑意,将涂了鲜红凤仙花汁的指甲一下一下敲在桌上,叹道:“是啊,我后来想起来,先皇出事,可能也和这个有关。那个宇文宏……实在是太可怕了。对于他所想要的,向来不惜一切手段……”
“好在仇将军也是个不惜一切手段的人!”我想到宇文府的那场刺杀行动,斜睨了她,淡淡而笑。我一向以为,那是安氏的一次失败策划,原来却是仇澜为美人的冲冠一怒。
杜茉儿轻轻叹息道:“我和仇澜一起后,我给先皇立了长生牌位。他对我真的很好,就是我的父亲,对我也不曾那么好过。”
我一呆,我一向以为,杜茉儿对于父亲,年纪相差如此之大,多半只有敬畏之心,绝不会喜欢他,何况她本来喜欢的就是仇澜,跟着父亲,心中一定很是为难。但听杜茉儿口气,倒有几分依恋之意,让我不由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