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母亲平安,叫夕姑姑将帘子紧紧下了,裹了毡毯蜷在铺了织绵软毛垫的长椅上睡了。夕姑姑和小九在侧披了棉袍打盹,而白衣却似毫无睡意,只是又倒了一盅茶,安谧地品啜。因为这辆车中多了白衣,小素已被打发到母亲那辆车上。懒
一路只听得马蹄的的,混成嘈杂的一片,虽是吵闹,但我白日里给闹了一场,也有些困乏,不一时便沉沉入睡。
正迷蒙间,忽觉有人轻轻晃我的手臂,忙睁开眼时,却是白衣温柔看着我,眸光怜惜,又带了丝莫名的兴奋。他轻声在我耳边道“不要睡,呆会还有事。”
我顿时紧张起来,紧攥了他的手,压了嗓子道:“还有埋伏?”
白衣声音更低,几不可闻:“呆会一旦混乱,你设法把安亦辰引来!”
他说完,轻拍了我的手,迅速退开。
我顿时睡意全无,脊背上层层冷意泛起,犹如谁将一杯冰水,从脊背的骨髓间冷冷灌下,冻得我浑身哆嗦。
夕姑姑和小九彼此靠着肩,已经睡着,只怕梦里,已在大队平阳守军的护送下,安然到达京师了!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前后方忽然一阵暄闹,喊杀声惊天动地,我一惊,忙跳起来掀帘看时,只见大片黑影,从前方斜次里冲来,安氏骑兵整齐的队列,骤然遇袭,顿时给冲乱阵脚,马嘶声和呼吼声乱成一团。虫
夕姑姑和小九都醒了,耳边如此暄闹,便知又有敌情,惊得脸色惨白,面面相觑。
而白衣终于放下了他一直执在手中的青瓷茶盅,缓缓立起,扫过夕姑姑和小九面庞,冷然道:“呆会不管出什么事,你们都不要理,只守在这里别动弹,知道吗?”
他的话意不想劝说,倒像是警告,夕姑姑和小九正是惊慌时候,各各茫然点头,却未必辨识得出白衣语中的警告之意来。
而白衣已面色沉凝,眸光锐利,紧紧盯着坐于马上,边持戟杀敌,边指挥战斗的安亦辰,忽然回过头来,抛过一个暗示的眼神。
我知道他是示意我将安亦辰引来,心头顿时砰砰乱跳,似乎胸腔已承受不住,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一般。
来袭的兵马本就数倍于安氏所随官兵,安亦辰能突围逃去就不错了,若此时分心被我引来,战场缺了指挥者,更将一败涂地。而且,白衣将安亦辰引来做什么?他想杀了安亦辰么?
总是安亦辰夕阳下薄凉而黯淡的微笑,然后是一转身忧伤的背影……
他曾把我迫得无路可退,可未来,我到底会伤他多深?那个为我抛了一切功名富贵才华绝世的少年,那个当众立誓今生只要我一个的少年……
我眸中凝泪,一时心乱如麻,无助望向白衣。
白衣眸光闪动,默然望向我,见我这等神色,渐渐浮泛起一抹失望。他垂下头,依旧坐回椅上,又拿回他的茶盅,懒懒转动。
我忽然之间心痛不已,他,他对我很失望么?
泪水自面庞划下,我屈了膝,哼了一声,软软瘫倒下来。
夕姑姑、小九俱是大惊,惊叫着:“公主!”“姑娘!”
飞快冲上来,抱了我问道:“你怎么了?”
我流着泪,用力按紧胸口,吃力申吟道:“疼,闷,我……我透不过气来……”
白衣一个箭步踏上前来,搭上我的脉门,失声道:“快通知公子,栖情必须立刻找地方施救!”
小九惊呼道:“现在,不行,不行……”
目前战场形势之严峻,凭他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安亦辰离开须臾,都可能断绝最后的生机!
而夕姑姑已经疯了般冲出去,站在踏板上惊恐大叫:“亦辰,亦辰,栖情不好了!”
惶急之时,她没有叫安亦辰公子,也没有叫我公主,直接叫了我们的名字。可越是这等的无措失礼,越显得情况不妙。
我只听得安亦辰惊呼一声,接着是几声惨叫,分明是安亦辰奋力破开敌群,冲了过来。
冷风扑面,带了凛冽的杀气和深浓如夜色般化不开的血腥味,透帘而入。
“栖情!”安亦辰焦急而低沉地呼唤着,让我泪水又要涌出来。
迷蒙中睁开眼,已见一道清冷光芒,如瞬间划过的流星,森然奔袭,正向安亦辰。
安亦辰大惊,迅速低头避过;谁知那道清光,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居然柔软地拐了一个弯,又从前方奔袭!
安亦辰再向后仰起,乌黑的长发禁不住剧烈的运动从紫金嵌宝冠中散出,如一团乌云,向后掠去。
可这是逼仄之极的车厢!他的身后,是厚厚的板壁!
避无可避的剑芒,冷冷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剑是软剑,柔若藤条,明若月芒,抖动处如素影分辉,优雅夺目。即便我在皇宫那么久,我也不曾见到如此质地的好剑;即便我认识白衣那么久,我也不知道他身藏着一柄这样的软剑!
茶盅早不知给白衣丢到哪里去了。他冷淡逼视着剑下之人,沉声道:“冒犯了,安二公子!”
“白衣!”安亦辰缓缓吐字,十指紧紧扣向厢内的板壁,似要将结实的板壁抓破。
然后,他看向我,黯然一笑:“你还是,要离开我?要杀我?”
================
难得给逼到如此窘境的安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