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嘲讽你了么?”安亦辰甩着素青的袖子,在车厢中弓起身,横眉冷对:“我知你本来已冷了心,后来发现怀孕,又转了念头,打算再见宇文清一面,只要他哄你两句,再给你个立你孩子为嗣的承诺,给你个大燕复国的指望,你就从了他,乖乖做宇文家的三少夫人。我说的,是也不是?”懒
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何这一向闷闷不乐了,敢情他一直就是这样认定的!难为他,居然忍到现在才讽我几句,更难为他认为我打定了这个主意,还肯千里迢迢护送我前来,也不怕我反咬一口,把他供给宇文氏领赏。
到如今,他的这片心意,我也不得不领了,而我也不打算隐瞒我的真实想法。
我低了头,轻轻抚着依旧平坦如初的小月复,叹息道:“安亦辰,这个孩子,不是宇文清的。”
安亦辰发泄了一番怒火,本来已坐了下来在一旁生闷气,忽听得我如此说,猛地站起来,却不想他的个儿高,市井间所雇马车又较为窄矮,头一下子撞到了车厢顶部,“咚”地一声巨响,他也顾不得疼,只是一脸掩不住的惊诧,问道:“那是谁的?”
他那诧异失态模样,倒也算得千载难逢,可我抚摩着柔软的月复部,却实在笑不出来,甚至也懒得调侃他,只是凄然一笑,爽快回答道:“绎哥哥的!”虫
“萧采绎!”安亦辰眸光晶亮,许久才回过神来:“可你喜欢的,不是当时的白衣么?也就是现在那位宇文清宇文三公子!”
我心里阵阵酸涩,沮丧道:“绎哥哥早对白衣起了疑心,不许我和白衣在一起。有一日白天见了我和白衣亲近,晚上喝了酒,就把我给强占了。”
如今看来,萧采绎的想法并没有错,他所有的顾虑,都已成为现实。
而安亦辰只是好玩地望着我,眸子甚至泛着接近七彩的璀璨柔光,失笑道:“栖情丫头,你不会告诉我,你就这样失去了你的处子之身,就这样就怀上了这个孩子?”
他笑得打跌:“我原以为萧采绎浮躁了些,但我现在觉得他实在是个聪明人,对付你这刁蛮丫头,就得用些强!瞧,还不是打算乖乖替他生孩子!若是他未曾遇难,只怕还会乖乖做他萧家儿媳了。”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实在想不出安亦辰在乐什么,心里正想着萧采绎难过,见他那模样,挥了手就向他的胸肩打过去。
安亦辰也不躲闪,由我打着。却不防咕碌碌地一声响,一物从我袖中掉下,椭圆形,光洁的釉色。
是埙,白衣的埙。心头猛地剧痛,记忆中朦胧的埙声如锯口般在心头刮过。
可我还是急忙捡了起来,本能地在手中左右转动,惊慌地看有无损伤。
“这是,宇文清的东西?”安亦辰不笑了,凝视看着我惊慌的表情。
宇文清?不,这是白衣的东西,这是关于我十四岁爱恋的最美好回忆和最纯真感情。
那温润如玉的少年,洁净如云的笑容,沉郁清扬的埙声……
我打了个寒噤,迅速将埙藏了起来,已禁不住哆嗦起来。
我快要见到他了么?
那样持续了许多年的爱恋纠缠幽怨绵痴,将会以怎样一个黯淡的结局匆匆收场?
我该怎样面对那样撕裂般的彻底分离?
从此天各一方,枉凝眉,暗断肠!
白衣,白衣,你终究,欠我一段最执着最纯粹的感情,一份永远无法收获的幸福,以及,一个终究无法完满的桃源梦。
我埋下头,伏于双膝间,已经受不住心内的苦楚伤痛,无声哭泣。
一团温暖靠近我,安亦辰轻轻拍我的背,柔声抚慰:“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取笑你。别哭了,行不?”
我也不想他认为我在为白衣伤心,勉强拭了泪,吞咽着喉下的气团,缓缓道:“我真的只想和他见一面,再做个了段,就回肃州去了。”
“肃州?”这次安亦辰没有惊诧,只是沉吟般望着我。
我抚着至今无法挽髻的短发,轻轻说道:“我在绎哥哥的灵前,与绎哥哥结发为夫妻,如今回肃州为他生下孩子,旁人也不会说甚么。外祖一家,自然也会妥善照顾我。如今中原大乱,诸侯割据,但肃州地处西南,偏安一隅,萧家又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应该可以让我在那里安心地守寡教子,安度余年了。”
“守寡教子,安度余年!”安亦辰重复着我的话,嘴角掠开不知是同情还是自嘲的苦笑,仰望着车厢的一隅,长睫颤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久才道:“栖情,其实你是个极善良的女孩。”
我自幼便张牙舞爪,性情嚣张,十四岁时就差点没亲手把安亦辰给弄死,他居然还能得出我善良的结论来。我张嘴望着眼前目光闪动异样光彩的男子,真怀疑他是不是脑子生锈或发霉了。
“如果你真不打算再和宇文清在一起的话,不如跟了我吧。”安亦辰忽然伸了个懒腰,不经意般说道。
我心里一颤,侧头看他神情,是不是又在开玩笑了。
他也正回过头来看我,笑容颇有些无赖轻薄,却只浮在面颊之上,眸色却是幽深暗沉,倒映着我自己惊诧的面孔,有模糊的柔情和怜惜,不肯让人看得分明。
他竟不是玩笑,只是怕我拒绝,或者,也怕他自己被我取笑,被我伤害,故意地这般半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