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色年华 第九章 买鸡钱

作者 : 竹清语

招弟家的水田离村子不远,出了村子口,往东再行一二里便到了。水田如织一家挨着一家,绵延望去,一片金灿灿的汪洋。

此时正是日头最盛的日头,众人的热忱也到了极致。她们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幅阖家辛劳为丰年的盛大场面。

当家的男儿体壮,挽起衣袖裤腿儿手握镰刀一路涉泥而过,留下一束一束齐整的金黄稻穗。老妪领着媳妇姐儿便把稻穗一捆一捆束牢了,扛上田埂打谷子,拿粗黄麻袋装满稻谷扎紧了口子,待改日再拣个晴朗天气细细晒谷筛谷,才是一年的丰收。

小孩子皮实,这会儿更是撒了欢,赤着脚丫在高高的田埂奔跑,文静的女娃子则懂事地挎个小篮子在地里头细细拾掇些掉落的稻穗,金灿灿的一簇一簇,远远看着,竟比团团秋菊更美上几分。

招弟远远看到自家的,便高声招呼了起来。傅云岫忙拉了她的袖子,低声道:“你别性急,等寻空了再提就好,要真害大伙儿分了心,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招弟点点头,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饭送来了,田里的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抹了把汗都到了道上。老李叔年岁大了,但身子骨还很硬朗,眼力也好,隔老远就瞧见了她,笑道:“今儿怎就过来了?先前我还跟招弟说,让她劝你多走动些,老瞧你闷在屋里可不大好。”

“原想着这些我也不大懂,怕过来给你们添乱,就在屋里做些琐事解解乏。”傅云岫抿嘴笑笑,“老李叔的好意我记下了,以后得了闲便过来。”

李婶子甩了块毛巾给他,没好气地插话道:“你当谁都跟你崽子一样,一个个泥猴儿似的,整天就知道往外头跑,一点正紧事都做不好。”又笑着对傅云岫道,“别听老头子瞎说,姑娘家文文气气的最好,咱们家春姐儿要能学你一分样儿,我就知足了。可你瞧瞧,那性子竟比小子还野。”

春姐儿刚凑过来,就听到了最半截,也不生气,只拉了傅云岫的手道:“你可得帮我这个忙儿,我也不贪,只学到你一分就好,也省得我娘把耳朵都说起茧子了。”

“昨儿不是说有茧子好,省得冬天长了疖子发痒?”李家大郎也走了过来,近了些,才低声问傅云岫,“招弟说的是真的?”看大家都安静下来,又补充道,“刚才得闲,招弟就跟我提了提,顾家妹子,这两天你家真遭了贼?”

贼?

老李叔瞠圆了眼:“真的?咱们村也出这事?”

傅云岫便把前因后果跟大家说了一遍,末了又添了两句:“我琢磨着怕是别处来的,只不知怎就模进村子里。这两天大伙都忙着田里的活,咱们几家又离得近,我路上就跟招弟提了,让她回去也理理家里的,要是没少自然最好,要也有些差池,早些发觉总不是坏事。”

“你老李叔里里外外都是人,怕什么事?”老李叔花白卧蚕眉拧得跟麻花似的,“我看晚上你跟春姐儿睡,我跟大郎替你去守房子,看我不把那贼揪出来。”

李三郎突然抬起头来:“爹,我跟大哥去吧。这贼指不定哪一天才出来,我年轻,别说一晚,就是几宿不睡也不妨事。还是我替你好。”说罢,不由看了傅云岫一眼,偏巧她正扭过头来,两人视线一对,三郎忙慌乱地闪了,倒叫她怔了一怔。

老李叔一想也对,熬一夜还好,要是接连两三夜的,自己还真是吃不消。难得泼猴儿肯办点正紧事,便大手一挥应下了。

傅云岫道了谢,跟招弟一道回去,把书房里间整理一番铺上席子,招弟又从家里抱了哥两儿惯用的被子枕巾过来,倒也收拾出个临时睡处。

李家大郎三郎摩拳擦掌地打算一役毕全功,却没想到苦守了一夜,连个影儿都没瞧见。无奈地洗把脸又拿起镰刀到田里收稻子去了。

傅云岫放心大胆地回了家,见厨房里还有些剩余的菜叶子,便想着拿来喂鸡。没想到却又发现那只火腿不翼而飞,架子上只留下孤零零两块酱肉和一串腊肠。

去了老李家,招弟还不信邪地跑到后院来来回回找了半天,头一天她也见过火腿,还劝傅云岫收到厨房省得又被盗去,两人还笑话说当诱饵引贼上钩的。却没想到,饵没了,鱼却没上钩。别说上钩,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等老李叔几个从田里回来,一听这事,都跑来了后院。大郎三郎更是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招弟有些犹疑:“你们该不会都熬不住,睡过去了?”

大郎忙道:“昨儿我跟三哥儿别说睡了,连个盹儿都没打,半点声响也没听着。真真见鬼了。”三郎也在一旁猛点头。

这事玄乎得怕是再商议也议不出个所以然,反倒叫大家都又累又烦的,傅云岫便开口宽慰道:“算了,想来那贼也不是大恶之人,要不然这几日也难太平,左右不过少了两只鸡,说不准他就只看中我这些吃食。”

老李叔琢磨半天也没个头绪,只好折中拿了个保险的法子:“我看你先到咱们家再住住些日子,就是白天也仔细着些。”折腾一宿就这么个结果,老李叔摇摇头,背着手慢慢往前头走,还不住叹着气儿,“唉,看这事儿整得,叫人心里不痛快。”

摊上这么一遭事,傅云岫心里也不痛快,索性把搭的架子推翻了,剩下的酱肉腊肠也不管风干了没一股脑丢进厨房,锁了门便去了老李家。

子夜时分,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轻飘飘地翻过土墙,刚碰到地心中暗糟,骨碌碌一声,踩到竹竿险些摔了个狗啃屎。稳住身形一打量,却见架子散了一地,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几只睡死的蠢鸡啥也没了。凝神一听,屋子也空了。便索性飘进了前院,可大门小门道道紧锁,就连狗屁没有的杂房也上了锁。

“不就吃了你两只鸡,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新晋贼人只觉得自己又冤又委屈,咕哝了两句,正打算要走,脑筋一转,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有趣事,从怀里模出一锭银子,找来石子在墙壁上刷刷写了几笔,这才拍拍手,纵身几个轻跃,便消失在夜色里。

而次日清晨,当傅云岫看到墙壁上大大咧咧写了大半面墙的字,和卡在锁上的“买鸡钱”,更是哭笑不得。提心吊胆多日,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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