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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镇子上竟出奇热闹,这倒是出乎秦无色对这个偏僻的小镇的意料之外,她换了身让福贵去买来的白衫,绵绸料子,而非她一向穿惯了的云锦,不过要让福贵买回一套云锦白衫来倒是为难人了。
她就这么斜倚在窗边觑着正对着的街面,颇有几分百无聊赖之感,尔后砰的一声,门开了,迎着进来的人不用问,除了秦晟煜,敢这么张牙舞爪的不作二选。
他急匆匆的走到窗边,她如若未见般始终凝视着街面的喧嚣,秦晟煜眼神先是伫立在那儿古怪的看了她一阵,夜里的突发事件让他愣是一个晚上没睡好觉,此刻挂着两只黑眼圈的漂亮眸子骗不得人。
她此刻就坐在窗棂上,两条修长的腿往窗内垂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她漫不经心的动作美则美矣却不免让人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往后仰去,二楼的高度不算高,却也够摔个残废了!
他斜了她几眼,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酝酿出一句话来,不以为意的哼唧了一声:"看你像是全好了么,什么时候去救人?"
秦无色顿了顿,这才缓缓转过脸来看他,注意到他俊俏极了的脸上引人注目的黑眼圈后,唇角微微一翘,轻盈的跃了下来,白色衣衫随风飘摆,她说:"喏,你也看到我背上的巴掌印子了,就凭你我之力救得了人?"
秦晟煜闻言,蹙眉有些急了,随了上去,哼了声:"难不成真的不管他们死活,就算你不念什么情谊,没了他们,我们总不能自个儿驾马车去云苍!"
"说你傻你还就不聪明!"秦无色突而顿住脚步转身,伸出一根修长手指狠戳他的脑门一下。
"你……"秦晟煜正欲发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说她将自己当小孩子般逗弄的动作,竟然有几分亲密在其中蕴含似的,他怔了怔,从前怎就没对她这些小动作这么敏感,坏了坏了……
"有银子么?"秦无色斜了他一眼,问。
"别废话。"秦晟煜心里折腾的很,哪有心情跟她一问一答。
可他的表情,赫然昭昭的就是在脸上刻了一排字——爷就不缺银子。
"雇名车夫带我们去云苍,这是两国之间的事儿,日子不能耽搁了。"秦无色说着,就有拉着秦晟煜说走就走的意思。
他下意识的退了半步,不可置信道:"现在什么事儿,你,平南王世……哦不,是明德郡王,我,贤昭郡王,这路上都被追杀了,现在就剩你我二人,还去什么和亲,回去把事儿跟皇伯父禀明才是正经事!"
"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刺客?禀明什么?"秦无色挑眉看他。
"不……"秦晟煜突而瞪大了美眸:"诶,那些……不是山贼么?"
秦无色眼角微微一抽,惊讶于他的迟钝:"现在就按我说的,雇车夫,去云苍,那些刺客的目标摆明不是你就是我,总会寻来的,至于赵凌风……只能自求多福,我们就是现在贸然去了,先不说救不救的下他,连人在哪儿都没个准。"
说起赵凌风,她的眼神一黯,她不想他死,换个说法,她想他好好活着,但现下她无能为力,就是有力也无处使。
"诶,你……"还不等秦晟煜说完,秦无色已冲着门处自行走了出去,他反应过来追了上去,口中喊道:"秦无色,你怎不说是你自己风流成性,想云苍公主想疯了?"
放弃了原来的华丽马车,在镇子上买了辆极其普通的代蘀,老实巴交的车夫一面赶车,一面还时不时悄悄听着车厢内的动静,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生的这般好看的公子,隐隐的,连对他们的繁琐小事儿也变得好奇起来。
车厢内的两人互不理睬的坐着,秦晟煜还生着莫名其妙的闷气,想挪开些与她的距离,奈何这辆马车着实比原来的小了太多,两人并着坐都略嫌拥挤。
这一路出乎意料的太平,不过十日,便已到了云苍都城——苍都。
云苍军事虽不比大秦,繁荣却让人称道,因地处临海,气候适宜,物质十分丰饶,是以,苍都自然热闹非常。
然而,云苍最富盛名的却不是它丰饶的物质,而是传说中盛产美人的气候,这么说来或许有些荒诞,但云苍的天气大多烟雨蒙蒙,享有雨国之称,据说生在这儿的人也大都容貌如烟雨般柔美,女子更是温柔婉约。
它也不负盛名,此刻正下着淅沥沥的小雨,秦无色深吸了一口带着雨雾气息的空气,顿觉无比的惬意,反观秦晟煜,这些天他只有两件事儿做,要么负气不言不语,要么稀里哗啦的闹个不停。
反而此刻到了苍都,他却是睡沉了,时间将将好是约定的日子,前几日也有飞鸽传书,算起来,云苍皇帝也不会怠慢了他。
一进了城门,便有侍卫队迎接着,将秦无色迎上皇家的马车,这一切,只让原来的车夫始终处于愕然的状态,而秦晟煜,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秦无色说的,被拉着拽着的一同上了马车。
云苍的阵势绝不寒碜,苍都可大,阵仗却从城门一直延伸出去,估模是一直排到了皇宫禁门前,这样的重视,确有长久交好之心。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嘶啼,车厢外传来利落爽朗之声:"本宫乃云苍太子云德,特来迎接大秦明德郡王。"
嗬,太子亲自到城门前来迎接,果真是受宠若惊,秦无色伸手掀开帘子,抬眸望去,细雨中,太子云德一身特别的华丽袍子,说它特别,是它的花样虽华贵繁杂,剪裁却修身简洁,尤其适合御马时穿着,亦不显得失礼。
一头乌发以紫金冠高高束起,天还下着细雨,他倒也不在乎,长得也算标致。
云德却在帘子掀开的那一霎着实走了会儿神,秦无色的美丽与风流名声早已远播,可听的再多,也不如这么实实在在的看上一回。
秦无色立即回道:"云苍如此厚待与无色,着实让无色受宠若惊,今日得见太子殿下,果真是俊秀良才,云苍实乃人杰地灵之宝地呐!"
他呵呵一笑,不难看这话对他仍是极受用的,好听的话,来来去去那么几句,可就是听不腻,他眯着眸子:"本宫唤你一声无色弟弟可好?"
"那是无色的福气,那么这一路辛苦云德兄了。"秦无色有模有样的笑着,当真论起来,云苍是需要仰仗大秦庇佑才得以安然,但两国交涉如非必要,她也没打算摆出一副大国使臣般的架子。
"哪里,咦,这位是……?"云德眼尖的注意到了车厢内的身影,暗自揣测着那人身份,没有接到除了秦无色以外还有谁会来的消息,而那人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睡在秦无色的车厢内。
"哦,这是无色的小表弟晟煜,一路舟车劳顿才失了礼数,小孩子难免……"
"明白明白。"不等她说完,云德便大方的一抬手,真真切切的像是卖了秦无色个面子。
他一拉缰绳,策马在马车前而行,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路人马往皇宫而行。
估算着就快到了,马车却骤然停了下来,秦无色伸手掀开窗帘,望望天色,灰蒙蒙的也看不出时辰,车檐滴落下的水珠帘,落地溅起的玉色般的水花,她的视线顺着地面看了过去。
眼前竟已到了红墙金瓦的宫门,而大队未前行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跪在宫门前的人,她低垂着头,长发被雨水冲刷着,漂亮的衣衫被雨水彻底的染湿,渀佛很沉重,沉重的她无法站起来。
秦无色看到,她正以虔诚的卑微跪在地,两只手撑着地面,露在袖袂外的半截胳膊,白的可怕,肌肤是浸了太久的雨水而出现的苍白褶子。
被雨水淋湿散乱的发让秦无色看不清她的容貌,只依稀看到她的唇畔,一张一合的翕动着,以她的猜测,这女子已是声嘶力竭出不得什么声儿来了。
没人有动静,秦无色也不好多话,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又不是跪在她家门口。
须臾,云德蹙眉,也未下马,只颇责备语气:"云清,还不快回去?"
被唤作云清的女子置若罔闻,云德的眉心蹙的更紧,侧目斜了一眼几名侍卫,低声道:"还不快扶公主回宫。"
秦无色远远的看着,耳尖的,她听到了零零碎碎的词汇,云清,公主。
眼看着几名侍卫上前去扶云清,从扶转换到拉拽,云清始终不愿意离开这儿似的,末了,她抬眸,对上了远远注视的秦无色的眼。
秦无色微微一怔,看惯了对她含情脉脉或是愣愣出神的眼神,这样冷淡而又略带厌恶的眼神令她颇有几分意外,透过她凌乱了的黑发,她还是能看到,这叫做云清的女子,有一双很是漂亮的眼。
坐不住了,光是被她这么瞪着也瞪的背脊发凉了,秦无色掀开帘子步下马车,一旁宦官忙给她撑了把纸伞。
她一步步的靠近,直到已近近的在云清眼前,说来尴尬,她的手还未伸出,本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的云清便站了起来,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独留下秦无色怔怔的伫立在那儿,云德见状,忙打着圆场笑道:"无色弟弟你莫见怪,云清是小孩子不懂事……"
秦无色挑了挑眉,嗬,敢情她的理由他这么快就领会贯通了,这让她如何好责怪什么?
其实,她很想问,那叫云清的女子为何会在宫门前长跪,好奇心总是人的本性,可根本不等她有机会开口,云德便张罗着推搡着让她再次回了马车内,她又不傻,这种情况明摆着是想打马虎眼过去不想提这事儿了。
从宫门到云乾殿的这一路上,秦无色总是猜测着这事儿,不然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么!
"无色弟弟,我们云苍多雨,让弟弟这一路辛苦了,父皇已在云乾殿设宴,弟弟先去换身干爽衣裳解解乏,再让人带弟弟前来赴宴。"云德掉转了马头,附身到马车边说着。
久久不见应答,云德再唤了一声:"弟弟?"
"嗯?"秦无色醒过神来,他突然没有预兆的去掉无色二字,这种称谓竟让她思绪飘远。
秦无色暂时的在暖云殿沐浴更衣,即使将来会是云苍的驸马,也是不可能住在宫中的,她的住处是城中的官驿行馆,而云苍皇帝云一天特许她在宫中沐浴更衣在外人看来着实算得上个不小的恩赐与赤果果的示好。
秦无色理着身上的衣衫,一侧,秦晟煜单手支着下巴,还有些嗜睡的坐在案前,懒洋洋的斜睨了她一眼,不悦道:"到了苍都了你竟都不跟我说一声,现在可好,我连外面什么样子都还没见着呢!"
"你真觉得我没叫过你?"秦无色挑眉,反问。
秦晟煜薄唇动了动,也不大声儿了,自个儿小声的咕哝了几句。
门处,两名小宫女时不时的偷瞄过来的眼神射得秦无色背脊发麻,略作沉吟,她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那被唤的小宫女惊了一下,才有些扭捏惊慌的小步走了来,秦无色瞥了她一眼,问:"你知道云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