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这半年来让御雪受了苦伤了心,也不知如何补偿是好,我瞧那秦无色常常惹恼你,不如就将她……”他侧过眸子,极有深意的瞟御雪一眼。
“不行!”他猛的从檀木椅上弹起来,他已猜到秦无色他们不刻就会到来,难不成他想……对她不利么!
玄飏略挑起眉,未说后来的话,只对他一招手,御雪皱了皱眉,却仍旧是跟了上去。
他跟在玄飏身后,一步步从蜿蜒的阶梯步上,玄飏似乎想带他去哪里,只是这么走了不知多久,他猜想,若不是习过轻功,这么一路走下来,非累到岔气不可。
不觉间已到阁楼的顶端,阁楼呈塔状,顶层的空间并不大,正中挂着一只大钟,四面无窗户掩蔽,能一眼将整座山势看尽,巍峨渺渺,何其壮哉。
御雪还拧着眉,心里对他那句话放心不下,玄飏真会对秦无色出手么,秦无色好歹也是个王爷,而玄飏这国师身份也算是朝廷中人……
他应该不会,真为了他做出对她不利的事儿来吧?
“御雪你看,人来了。”玄飏半眯着长眸,觑着玄清观门处的几个黑点。
御雪也忙凑近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甚高甚远,人影如蝼蚁般难以辨别,玄飏是有千里眼么,这也能看清?
“啧,真是莽撞,我明明吩咐过可让她们直接进来的,非要动武……”玄飏蓦地一皱眉。
御雪不可置信的斜着他,须臾,他才像是不经意的的开口问:“你能看清?”
“不,我看不清。”他直接应到,侧目凝着御雪那张如雕砌而成般的容颜,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处,浅笑道:“我眼睛看不清那么远的地方,这里……却能看清,她定是猜我不可能让闲人进入,问也不问,就出手相向。”
他怔了一下,缓缓出声说:“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她。”
“不难猜罢,”玄飏眯着眸子,觑这个极其宠爱的徒儿,说:“稍微想想,就猜的到,世人总以为我未卜先知,却从不肯摒弃个人感情,用心去看待事物。”
“那是因为世人都还是人,舍弃不了感情。”他一声冷哼。
玄飏表情一滞,继而唇角邪魅的一扬:“我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对待世事时需得摒弃这些,要准确,就要有一颗旁观的心,将视野凌驾在众生之上,而非平行。”
“能随意摒弃的,不叫感情。”他懒得看他,随意坐上栏杆处,那摇摇欲坠的身姿,真叫人担心他会从这般高处摔下去。
说到底,他还在怪他轻易摒弃了多年的师徒之情,玄飏不置可否的伫在一旁,也不再注视他,只说:“他们要到此处怕还需要些时间,此间你就无话同为师说说么?”
“没有。”他依着栏杆,目光远眺,稀薄云雾下的点点黑影,他着实是分不出来谁是秦无色。
“也罢,我却有许多话想与御雪说,”玄飏的目光,也只是俯瞰着极高阁楼之下的情景,这栋阁楼,绝乃情景,若非玄清观不是随意能到的地方,这栋高耸入云的阁楼,其高,可堪称天下第一楼。
“我早就命人备了你爱吃的酒酿丸子,晚些……。留下来用膳。”他说着,似陷入沉思般的浅浅一笑,喃喃说:“记得么,幼时你总分不清毒物,我还记得有一次,你误食了黑蒿,整个嘴都肿了,不给你吃酒酿丸子,就哭个不停,还有一次……”
“不必说了。”御雪皱紧眉,他不需要这样来刺激他,他心下已经很乱了,他记得……那时师傅做的酒酿丸子,是他一生中品尝过的最好美味。
“御雪不是说,要讨个会做酒酿丸子的娘子么,我的小御雪,一眨眼,就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出去半年,可有找到?”他突地扭过头来看御雪,御雪却是恍若未闻般不理不睬,他倒是不介意,继续道:“要是不会做也罢,带回来,为师教教她,总不能叫我的御雪失望……。”
“我让你别总絮叨你没听见么!”御雪有些恼了,他这颗心本就还挣扎,他非要提这些让他更无法下定决心,他说的对,他恨不了他,一点也恨不了!
他甚至,在他那些絮絮叨叨的细语中,眼睛酸涩,很想唤他一声,可对着这样一张全然不同的面容与声线,又怎也唤不出口。
“好,我不说。”他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只清浅一声。
御雪侧过脸,不愿给他多看,他这种思索事物能云淡风轻到毫无感情的人,肯定能一眼看穿他心底的挣扎……
听着窸窣的脚步声靠近,玄飏才在许久的沉默中微微掀了一下眼睫,看向阶梯的入口处,率先出现的,是覆着一张面纱的玄衣男子,抱着昏迷不醒的秦晟煜,他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尹时雨的侄儿,功夫不错。
尔后,才见着秦无色的身影,她呼吸听起来有些紊乱,玄飏蹙了蹙眉,轻功太差,爬个弥灭众罗也上气不接下气,也还真是苏红琴才教的出来的样子,内力霸道,柔韧不足。
御雪一见两人来了,便从栏杆上轻巧的跳下来,说:“走,他不会出手救秦晟煜。”
“御雪说笑罢了。”玄飏出声道,使得御雪愕然的不知该如何进退。
他这话一出,秦无色他们自然不会跟他走了,可是……他眉心一蹙,他担心玄飏会整秦无色,回眸觑玄飏一眼,他说:“你不要乱来……”
玄飏只瞄他一眼,就将视线落在秦无色脸上,似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
而秦无色,此刻的心境也很难用言语描述,忍不住还是斜睨向他,亦将他打量了个透彻,他狭长的眸,且妖且邪,一对俊眉斜飞入鬓,又带几分不敢逼视的气势,他的容颜犹如二十来岁的男子般无一丝可见的皱纹,今日着的袍子,青白相间,更有一副国师的架势,俨然像是清心向佛之人。
可他的眸光,那种邪佞的张扬,却不是一个修心之人所有的,深邃的如同子夜寒潭,那样一对上挑的美目,她以前没这么去比较过,或许她……。样子都有些像他。
“国师大人,本王听闻国师在医术上也有极深造诣,眼下秦晟煜为恶毒所扰,群医束手无策,才不得已叨扰国师清修。”她也总算是将气息缓过来了,这高的作死的阁楼,一刻不停的爬上来,险些没要了她的命!
“王爷说笑,是什么人乱传的这些,我不过神明的奴仆罢了。”玄飏微微敛眉,似乎还有种恼人乱传谣言的意思。
秦无色皱了皱眉,他这么推月兑,她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打吧,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么?
可此刻,御雪却拉住她的衣袂将她往阶梯处攥,一面低喝:“让你走也听不见么,秦晟煜的事儿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他想办法?秦无色挑起眉,他能想什么办法,他要是有办法,如今他们几人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玄飏斜睨了一眼御雪欲攥着秦无色离开的动作,沉了沉声线,道:“要是王爷没什么事,这会儿也近晌午了,不如留下用膳?”
秦无色甩开御雪的手,跟他嘀咕了一阵,才侧目睨了一眼玄飏,一眯眼,嘴角才略微噙了一抹浅笑,他留她下来就好,说明好歹不算是完全拒绝医治秦晟煜,是以她并不做犹豫,点头道:“如此一来也好。”
御雪见她应承下来,眉心一皱,冷哼一声,罢了,说也说不听,一会儿他是不是该先帮她试菜,免得她被毒死了都不知道?
玄飏淡淡一笑,两手端正的搭在身前,藏于宽敞的袖下,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走在最前。
秦无色等人紧跟其后,期间,秦无色不止一次的看他,他做的再像一个潜心修行的神圣模样,也练就不了一双清明无暇的眸子,这种人哪怕穿僧袍,捻佛珠,脑门上似都刻着猖狂杀戮二字。
可现下,她的心情也乱糟糟的,她不可能认他,而他……从始至终未提这件事,苏红琴不是说,自北冥堡她动用摄魂眸一事之后,他定然有所察觉么,可现在,她怎么看,也看不出点儿端倪。
玄飏突地就侧过脸,将好撞上她瞄他的视线,他弯唇一笑:“王爷在看什么?”
这种被抓包的窘迫,倒是让秦无色有些许的难堪,她漫不经心的移开视线,说:“没什么,看国师今天……穿的很仙啊。”
“呵……”他低笑出声,没再多说什么,再次回过头去一路缓缓的走。
玄飏平日里用膳的地方位于玄清观西南面的藏心斋,倒是普通院落并无稀奇,只是一贯的青瓦白墙与这山中云雾缭绕的氛围,衬得有些不凡罢了。
这一路,秦无色见着的所有弟子都着白衣持剑,恍然看,还真以为来了个世外仙居,玄飏连步子都走的庄严肃穆,与她之前在云苍看到的那种不同,或许人真要靠衣裳,换件袍子,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极大的变化。
又或者,是因为此处的环境,他走在前面,长长的白色拖尾一路迤逦,双手始终严雅的微抱在身前,将他们领入藏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