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吱呀呀滚过积雪往回返,不出几刻就进了临江城,此对因为雪天路滑,有一匹运粮食的骡子脚下不停地打得,在路面上走得颤颤巍巍、东歪西歪,几乎把一条路占去了三分之二。
车夫见状急忙一勒缓绳,将马拉住,然后高声喊道:“这骡子是谁的?还不赶快拉住了!”
骡子的主人琅琅跄跄地从后面跑过来,急忙拉住了骡子的缓绳,陪笑道:“真不好意思,我转身去买个烧拼,这骡子自己跑了。”
“骡子跑了丢了货是小事,若是冲撞了不该冲撞的,平白给自己惹上祸事,你可不要后悔喊冤。”
骡子的主人这才看清车夫的穿着,不禁吓了一跳,“您……您是侯爷府的?”
车夫哼了一声。
“那,车内坐着的……难道是侯爷?”那人已经吓得口齿不清了。
“若是侯爷,你小子现在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说话了。赶快走吧?”车夫挥着手中的鞭子。
车门这时忽然开了,一名围着白色孤裘的女子走下来,或许是因为天寒地冻之下,人的眼睛看什么东西都太模糊,又也许是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氰氢了视线,骡子的主人只觉得这女子的脸孔虽然被厚重的衣衫遮住了泰半,却依然自有高贵气质教人移不开视线。
“老徐,他的骡子没有在蹄子上绑东西,你帮他找点稻草来绑一绑,免得一会儿还要打滑,可怎么走路?”
听那女子开口,车夫为难地说:“姬姑娘,不是我不帮他,是咱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侯爷那边肯定等得着急,再不回去,只怕侯爷就要派人来找了。您虽然不怕,可是侯爷的家法小人承受不起啊。”
“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你怕什么?”女子淡淡说道,“若是侯爷派人来,我自会和他解释。”
她踱步到路边的一个小首饰摊予上,从中拿起一条珍珠项链,随意询问。
“这项链要多少钱?”
女摊主瞧着她笑答,“是您要,我就不要钱。我怎么能和未来的侯爷夫人要银子?您喜欢尽避拿去戴,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难得您能看得上。”
姬明烟却又把那项链缓缓放回去,“我不白拿别人东西,您的好意,我担当不起。”
那女摊主见她神情幽冷,比冰雪还不宜亲近,不禁尴尬地瞧着那条项链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个月临江侯轩辕策和朝廷于怒江一战之后,不仅没有受到重创,反而势才更大,俨然已拥有半壁江山。
而轩辕策在这一战之后,从江北带回一名女子的传闻不隆而走,成了临江百姓街知巷闻的一个话题。
偶尔他们能看到这名女子出入临江侯府,虽不知她的真实身分,但人人都知道侯爷对她不但信任而且很是宠爱,故纷纷猜侧这是未来的侯爷夫人。但奇怪的是,他们几乎从未见她笑过,好像有天大的忧愁笼罩在她身上。这下子人们不懂了,不管是什么出身的女子,能做侯爷夫人都是天大的荣耀,她又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不明白她的来历,更不知道她究竞是谁。
一转眼,姬明烟来到临江已经一个月了,她知道关于自己的传闻多半是轩辕策叫人散播出去的。而这样的流言如果能传到江北去,成为对岸人尽皆知的事,便是轩辕策最乐见的结果。
面对如此局面,她从不多做争辫,因为她知道,凭自己一人之才与他相抗实在太过微弱,而且……全无意义。
人,已经住到了府里,若说两人清白,谁信?
街边有一处茶肆,她找了个靠着栏杆的位置坐下,要了杯最简单的清茶。
能在寒冷的冬天里喝上一杯暖呼呼的热茶,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街正在帮骡子主人绑玲子的车夫老徐,或者说,老徐同样可以清楚地看到她。
她不知道轩辕策是怎么汾咐老徐的,只要她出门逛逛,都由老徐陪同。虽然她不懂武艺,但看得出来老徐必然是个功夫高深的练家子。有一次她在城外的树林里闲逛,明明距离她很远的老徐却在眨眼间就来到她背后。
于是她知道,别说想从轩辕策的手里跑掉,就是想在老徐的眼皮和翅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一会,小二将茶杯端上,她看了眼黄潜的茶水,轻吸一口,分辫出茶咔虽是最便宜的那种,但是因为此刻的惬意,使她觉得这茶香比名责的茶更沁人心眸,于是不禁阅上眼,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微笑。
夭空开始飘雪了……
她感觉脸上有点冰凉,雪柔柔地落在肌肤上,瞬间又化开,成了水,沿着脸颊得落下去。
这是雪,不是泪,从她被俘到现在,没掉过一滴泪,但并非心中就没有悲戚。这雪花,是知晓人的心意吧?
因为天地雪白,即使她闭着眼,依然能感觉到一片茫茫白光,但是忽然间,白光之中有团黑影,缓缓逼近眼前,将那一片光亮沉沉遮蔽。
姬明烟眉心轻擎,这一个月的相处,令她太熟悉这股气息和这种感觉,因为不想面对,所以没有立刻睁眼。直到那人开口—
“府中有的绝顶好茶你看都不看一眼,却冒着大雪天坐在这样简陋的茶肆中喝茶叶渣?”
再不面对是不行了。
捷毛扬起,她平静又无奈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轩辕策,“侯爷日理万机,怎么也有闲工夫到这茶肆中来小坐?”
“有人整日不归,我总要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绊住了她。”他淡淡笑着,黑眸凝视着她,神态慵懒却又致命锐利。
她叹口气,“你总是怕我半路跑了。既是如此,倒不如给我拴上一条链子。”
“即使是我侯府的的,我也不会用链子拴住,更何况是我请来的贵客。”
“贵客?”她鄙夷地挑着眉毛,“我真不知道堂堂临江侯府竟是以这种待客之道招呼客人。”
“那好,我可以换个头衔,就算是我未来的女人好了,正因如此,我更不会以强硬手段迫你屈服。我说过,我要的是你的心。”
她垂着头,不知道是否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饼了好一阵,姬明烟才缓缓开口道;“东辽人擅打冬战。这个春季他们将许多草原整改为稻田,强行引水灌溉,秋季收获了不少的小麦和苞米,我怀疑他们是在囤积粮食,就为了冬天这一仗。”
“你这是从哪里探听来的?”轩辕策问。
“刚刚出城转了转,遇到一个从东辽来的老人,说是自已的家因为钊草无法放牧,只好四处打打零工,一路来到了这里。”
“这件事倒不算什么秘密。”他并未赞许她,“为了大战而提前备粮,我们天雀也是这样做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他们准备何时出兵,用什么样的借口出兵,重兵都安排在哪里?”
她微微一笑回应,“这都是绝密情报,你只让我在这里转转是探听不到的。”
“那你准备怎样?”
姬明烟歪着头,脸上满是笑,她许久没有笑过,现在却笑得灿烂到让轩辕策心生孤疑。
“听说东辽太子是个之人,不如我以使节的身分替你出访一次,如何?”
她的话引得他的眉心一皱,盯着她的眸色更加幽深,“你在我这里固守坚贞,却不惜去敌营用美人计?”
“你这里对我来说,就是敌营。”她握着茶杯窃笑。他的表情倒像是吃醋。
他猛然从桌子对面探过手来,一把抓住她握着茶杯的柔美,“那我不介意你先在我身上用一用这美人计。”
她模然地看着他的手,“侯爷若是想要一个百依百顺的美人,随处可得,又何必一定要为难我?”
轩辕策恨得几乎想狠咬她的手背来消火,但是最终只能恨恨地甩开,“你真是不怕惹怒我。”
“侯爷千方百计想要我为你做事,便不会和我生气。”她轻轻笑着,因为难得的嫣然笑意,所以令她显得更艳丽。
若非对刻提醒自己,记得她笑容背后那颗恨不得马上逃离他的真心,他几乎就要迷失在这份笑意产生的妩媚之中。
“先回府再说。”轩辕策忽然站起,顺手将姬明烟面前的茶杯拿走。
她诧异地看着他,“我只买了茶,没有买这茶杯。”
“我不喜欢你用过的东西,日后落到那些贩夫走卒、或是山野村夫的手里,尤其是……”他弯下腰,诡笑着以食指一点她的红唇,“能一亲你芳泽的东西。”
姬明烟一时呆住,不知道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
轩辕策这个人总让她模不透。他在下属面前,一张脸总是阴沉沉、冷冰冰的,即使是他最得才的连建澄、宋石龙那些人,也很少博得他的赞誉,他们也像是习惯了,即使他冷着脸,他们也能说说笑笑,自己播料打浑找乐子。
而在与她独处时的轩辕策,却是个霸道牙“魅的危险人物,她必须打起十足的精神,才不至于让自己在口舌之争中落于下风。
说来也真是可笑,她从来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怎么会与他计较起言语上的胜负?
起身之对,看他真的拿着那个茶杯往外走,那店主认得他自然不敢开口多问,姬明烟苦笑着,只好多拿出几个铜板放到桌上。
两人双双回到马车前,他忽然停下,回身去扶她。这一个小动作让她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感觉他们不是敌人,她也不是他强掳来的俘虏,他们更像是一对故友,或者……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妇?
这念头在脑海中乍现,就将她吓得在寒冬之中冷汗直流。
原来她不是怕输了口舌,而是怕输了心!
也许是前几天接连在外面奔波有点辛苦,姬明烟今天懒懒的不想动。快到午时她才出了房门,见门口站着好几个丫鬟,有的手捧热气蒸腾的水盆,有的端着温温的毛巾,还有的捧着食盘,她们皆一动也不动地等着她。
她一愣,“你们在这里站了多久?”
一个名叫若莹的丫鬟笑得脸都快僵了,“姬姑娘,奴婢们等了您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姬明烟不禁惊呼,“你们就站在这里一直等着?为何不叫我一声?”
“侯爷说,若不是姑娘自己醒来,不许我们打扰您的好梦。这水和饭菜都已经换过几回,都是热的,姑娘现在要盅洗用饭?”
姬明烟将一只手伸进水盆里,只觉得一股温暖从掌心直渗入身体。这水不凉不烫,温得刚刚好。也不知道临江侯府的丫鬟是怎样教的,这两个时辰之内,要在这寒天中将这水温一直保持得这么合适,定然是要频繁地去换水,小心当差,用心办事到这种地步,未免太折腾人了。
她忽然有股冲动,于是没有梳妆,只穿着雪白色的晨服,径自向前厅走去。
那几名丫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不敢问,也只能端着手里的东西追了上去。
轩辕策这时正巧刚刚回府,站在前厅的门口与樊世朝等人说着话,姬明烟突然来到,前厅内他所有的部属都不禁愣位。
他也征了征,原本冷唆的五官线条却舒展开来,慢悠悠地踱步到众人前面,望着她问道:“这是为了欢迎我回府而特意做的打扮?”
姬明烟没有理睬他的戏谑,开门见山的说;“有件事想求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