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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瑄骑马回府,一路上还在和自己的小厮柏青说笑。
柏青忽然停住话头,道:“三爷,那不是夫人的马车吗?”。
沈青瑄勒马回头一看,可不是。离府已经不远了,他便跳下马,一扔缰绳,吩咐柏青道:“牵马,我跟娘坐车去。”
早有人看见自家三爷跑过来,车夫便停了车。跟着沈夫的丫头、妈妈们一溜烟的行礼,也赶不上沈青瑄的速度,他一掀车帘,笑嘻嘻的上车,道:“娘,你这是打哪回来啊?”
沈夫人正坐在车里低头垂泪。马车停住,她一时没回过神来,等到听到外面报说三爷来了,她还在愣怔。
听沈青瑄一问,慌忙就用帕子捂住了脸,转过头略微清理了,才转头笑道:“你还是就知道胡闹,倒吓了我一跳……”
沈青瑄早就凑上来,问:“娘,你怎么了?眼睛都红肿成这样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沈夫人忙按住跳起来的儿子,小声道:“胡说什么,是刚上车时风沙眯了眼。”
沈青瑄高高大大的,他往车里一坐,原本宽阔的马车就显得逼仄了许多。被沈夫人按住,虽然听话不动了,却像是蕴蓄着无数的精力,随时都会弹跳起来一样。
他板着脸,道:“娘你还拿这话唬我,我又不是小孩子,风沙眯了眼和哭过,我会分不清吗?到底怎么回事?”
沈夫人强颜欢笑,道:“当真是没事,就是因为你一惯都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我不放心,怕你惹事,所以有事也不敢跟你说的。”
沈青瑄有些反感的道:“您总是这么说,总是这么说,我跟大哥比差什么了?您总说我毛毛躁躁,您倒是举个例子,我怎么毛毛躁躁了……”
沈夫人一时噎住。
也是,除了五年前跟安王打过一回架,这么多年,沈青瑄还真是求学上进,没怎么惹过事。可在她心里,还当她是那个不爱读书,总爱武刀弄枪,偎在身边撒赖耍娇的儿子呢。
一晃,他都长成大人了。往那一站,比自己还要高出两头。
“是啊,瑄哥也长成大人了。”沈夫人缓过神色,安抚的道:“可你在娘心里,始终是那个爱惹事,惹了事又倔强的不肯求饶的小瑄哥儿。”
沈青瑄这才脸色好看了点,却执拗的道:“既然知道我长大了,有什么话,什么事,就别瞒着我了吧。”
沈夫人轻叹了口气,松开按住儿子肩膀的手,欣慰的道:“你真是长大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娘去楚家看望楚二小姐了。”
沈青瑄大惑不解。就看望个楚亦可,至于哭成这样吗?
他问:“怎么,她的病很不好吗?不过是受个风寒,哪里就成不治之症了……”
沈夫人啐他:“呸呸,胡说什么呢。我是瞧着那孩子病的都瘦了,心里有点难过……”
沈青瑄咳一声道:“娘你也真是的,谁不生病呢,楚二小姐年轻康健的,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罢了,没几日,好了便罢。等到病好了,多瘦也都补过来了,又不是您亲闺女,您至于哭天抹泪的吗?”。
沈夫人倒被气笑了,啐他一口道:“我就是羡慕人家有个好女儿,我却没有,故此才会比她亲娘还要心疼,你要笑就只管私下里去笑话吧。”
沈青瑄故意撇撇嘴,道:“那也不急什么,如今已经是三月末了,满打满算,再过两个月,您派大哥八抬轿过去把嫂子一迎,您想怎么心疼都由得您。”
沈夫人笑骂着“你这混小子,满嘴里跑马车,竟胡说”,心里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神色黯然,终是不免带了出来。
这可是件难事了。该怎么和老爷和澜儿说呢?若是不说,这事怎么瞒得住?沈夫人轻叹了一声,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有些闷的喘息不上来。
说话间就进了府。
沈青瑄瞧出母亲有心事,也就没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陪着母亲一直进了屋。沈夫人累了大半天,只想早些歇着,可沈青瑄不肯走,她又不能撵,生怕他看出什么苗头来,追问不休。
沈青瑄的确是看出什么来了。一等丫头们都退出去了,他便坐到沈夫人对面,道:“娘,有话您就直说吧。横竖您今天不说,儿子是不会走的。”
“你,你说什么?”沈夫人有点惊讶。
沈青瑄笑笑道:“我虽整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可这几年也结交了些朋友,如今满京城都在传扬着一件事,只怕娘还不知道吧?”
沈夫人问:“什么事?”
沈青瑄笑笑,道:“左不过是跟楚家有关。娘若不先跟儿子说,儿子也就不同您说。”
沈夫人呆了片刻,才道:“我今天去楚家,一是看望二姑娘楚亦可,二来,是楚夫人向我陪罪。她说亦可身染沉疴,一直缠绵于病榻,只怕不能如约举行婚礼……”
沈青瑄并不追问。
对外一直都称是风寒,怎么,竟不是么?
沈夫人叹了口气,道:“我能如何?两家结亲,结的是通家之好,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既然女方家不愿意,我们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横竖你大哥青澜也不是寻不着妻子的人……再说,柳氏那架势,竟是我不答应便跪着不肯起来。一大把年纪的人,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一点风度都没有了,只说自己是个罪人,恳请我原谅……”
“您一心软,就答应退亲了?”沈青瑄沉着脸问。
沈夫人摇摇头:“这事,岂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自是要跟你爹商量商量……”
沈青瑄猛的一拍桌子,道:“商量什么,退了就是。”
他眉目清楚,猛然作色,两道浓密的眉毛就上挺了起来。虽是自己的儿子,可猛然见他做此戾色,沈夫人也还是一阵心惊。
自悔失言,不由的懊悔不迭。
她也实在是没法儿了,见沈青瑄追问,才一时愁闷,便多了一句嘴。一向知道他是火爆一样的脾气,被他知道,还不定怎么闹呢。
沈夫人忙道:“你这孩子,管大人的事做什么,有你爹做主呢……”怕他按捺不住性子,去楚家胡闹,又吓唬他:“你敢胡来,你爹非得打折了你的腿不可,这可不是小事,不是能顺着你性子胡来的。”
沈青瑄气笑道:“娘你当我是什么?只知道打架,不知道动脑子的莽汉么?大丈夫能屈能伸,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我是说的真心话,这门亲事,不作也罢。”
沈夫人看沈青瑄果然没有妄动,尽管一脸义愤,但眉目之间已经有沉稳和坚毅的神态,知他所言是真,便欣慰的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只是这事,非同小可,关系着两家的颜面,也关系着你爹和你大哥以及你的颜面,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处理的。一切等你爹回来再定。”
沈青瑄无耐。
沈夫人压根就没把他当成大人,说这许多,也不过是因为看他是个孩子,一时不察,才唠叨抱怨两句罢了。他说什么,沈夫人真不会往心里去。这件事如何解决,也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他便站起身道:“算了,叫我管我还懒的管呢。那丫头又骄纵又任性,除了容貌,一无所取,有什么好的?说实话,她还真未必配得上我大哥。”
知道他们兄弟情深,楚家忽然背信弃义,他生气恼怒是必然的。
沈夫人并未当真,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
她又叫住儿子:“这件事还没一锤定音,你不许在你大哥面前胡乱嚼舌根子。”
沈青瑄嗤笑一声道:“我才没那个闲心。”
出了沈夫人的院子,大步往外走,心里却是一动。如今满城里都在传楚家要与太子李扬结亲,适龄的人除了楚亦可又能有谁?如果只是想把双胞胎姐妹做为侧妃嫁过去,还真不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弄这么大动静。
要说是给太子李扬的儿子说亲,那就更说不着了,楚家最小的楚亦凡都十二岁了。
楚家可真够不要脸的。这亲事早不退,晚不退,非得这会李扬死了太子妃,楚家就给楚亦可弄出个治不好的风寒来,假借名头要沈家做这明里背信弃义的小人主动退亲。
真当别人都是傻瓜,不知道他们要弄什么呢?
楚亦可自是不配大哥,可大哥若是知道了此事,他会怎么想?
沈青瑄的步子慢下来。不行,他得提前给他打个预防。这件事,只怕早晚都是要掀开来,与其让沈青澜猝不及防的遭受打击,不如有个接受的时间和余地。
想到这,沈青瑄中途掉个儿,朝向沈青澜的院子里走去。松直就站在门口,远见是沈青瑄,忙行礼:“三爷回来了?”
沈青瑄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大哥呢?还在读书?别整天读死书了,小心哪天成了个书呆子。”
沈青澜从书房里出来,道:“你说话就不忘夹枪带棒的讽刺我,这又是从哪受了气来的?”
沈青瑄并不搭理他,径自进了书房,拉了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双手往胸前交叉一握,朝着沈青澜一本正经的问道:“大哥,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实话实话,不可隐瞒。”
沈青澜失笑,同样坐了,坦然的道:“好。”
“我问你,你这辈子打算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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