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主仆三人匆匆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元子归讪讪地模了模鼻子,捂着半片脸颊哼浓,“性子还挺冲。”
李彦修则夸张的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往他脸上认真瞧了两眼,噗嗤嗤笑得开心,肩头不住耸动,“你这脸没消肿时,还真象个猪头!”
当年元大人去逝时,元子归尚不到九岁,元夫人自到翼州便疾病缠身,他去后,更是一病不起,家中只有几个年老家仆,实是无力扶棺回乡,因而是便在翼州城赁民房住下,打算等元子归大些再回乡。
赁的房屋就与李家相邻。李家虽亦是小门小户,日子却还过得去,李母性子温善,极同情这母子二人,常接济些衣物吃食等,一来二去两家便熟识了。
李彦修与元子归自那时相识,至今已有十余年,情谊非一般深厚。
元子归闻言飞起一脚,踹向李彦修,一只手将自己的脸模了又模,嘟哝,“这不消肿么了?”说着,又微微蹙眉,向三人消失处张望一眼,困惑不解,“她方才问的什么猪义,什么岛?”
李彦修一个闪身躲过,混不在意地摇头,“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好似很在意那两句话。”说着,他脸上笑纹扩大,笑得贼兮兮地凑近元子归,往齐家马车消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那人,也好似比你热情些……”说完,一蹦跳到两三步开外,哈哈大笑起来。
元子归抬到一半的腿悻悻收回,顺势往北边瞄地过去一眼,意味不明一哼,“是么?”
李彦修连连点头,嘻嘻而笑,“是,是得很!轩之,你自诩聪明,我看,这次要栽了!哎,对了,她说那话什么意思,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莫不是猜中……”
话才刚到这里,院内响起女子含笑的声音,“李大哥,元大哥,你们还和从前一样,说笑玩个不够。”
元子归转着,见那位韩姑娘就立在门内四五步处,一双秀目里闪着好奇困惑的光,望着二人和二人身后空空的巷子。方才的话她都听在耳间,奇怪这女子是谁,又为何和元大哥结了怨……
元子归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打算解释,指指嘴,声音比方才含糊了几分,“小婉……你怎么来了……”边说话,边回身踢了李彦修一脚,“你招呼小婉,我……嘴疼……”
说着便向院子一角走去。
知秋院只有一进,是个典型的四合院儿。正房三间,两侧各有厢房,中间院子倒大,约有三丈见方。
与徐府后花园相连的那道墙边空地上,种着两棵高大的榆树,树龄约有二十年以上,树冠极大,新绿叶子已布满枝头。
树下,放着一只约有六尺见方的大木笼子,木笼子里两只凶猛的大公鸡,正斗得难分难解。边上围着四五人聚精会神地看着,不时大声喝彩。元子归在几人旁边立定,看热闹。不时“唔唔”两声,有时候象喝彩,有时候象懊恼。
韩小婉先是脸上略有些尴尬,看到这情形,又扑哧一声笑了,“都是因为我,元大哥这伤还没好利索。我这些次带了些山参和极好的外用伤药……”
李彦修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说道,“关你什么事。是他自己手欠,胜子阿金几个都是受了他的连累……这家伙必是和那五城兵马司有仇,借你这么个由头,他出出气罢了。你来投亲,你姨母家又不宽展,弄这些做什么?”
韩小婉是因她哥哥韩六与这些人相识。认得年头尚浅,不过两年光景。早先与他们接触并不多,后来家中走了火,几间房子烧了个干净,这才搬到袁班头的营造班所在的后院儿,与那些妇人们一道儿往,平素帮着做做饭浆洗衣裳什么的。
对李彦修的事儿知道得多些,元子归素来不肯和众人说半句他的私事,因而大家都不知。
闻言好奇的问,“是真的吗?”。说着她眼睛一亮,猛地想一件往事,盯着李彦修问,“我记得三年前,元夫人过世时,你陪元大哥扶棺回乡,当时,你们不是路过京城,是不是那时……”
李彦修本是随口胡绉的话,见她当了真,自己反倒笑了,含糊笑道,“我也不知,他天天神出鬼没的,我哪里看得住他?也许罢……”边引韩小婉往正房去坐。
元子归见二人进了正房,用脚踢踢正趴在鸡笼上看得入神的顺子,“你们府上有一位姓齐的亲戚?”
“齐?”顺子怔了一下,连连点头,满脸笑意的道,“有啊,有!是我们老太太的娘家。元公子,你问他家作甚?”
元子归微微挑眉,“卫国公府?”
“是,是啊。”顺子呵呵笑道。
元子归回身看了看院门,一手捂脸,含糊说道,“方才在巷道里遇见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说是齐家人。”
“他呀,是我们老太太侄孙子!正经八百的科甲出身,才二十岁,已经是内阁中书舍人!比我们二少爷还厉害些,我们老太太见天挂在嘴边上夸呢。”顺子言语之间,颇有些与有荣焉,“我们老爷也常说,齐家表少爷有才有貌,处事周全,稳重内敛,将来许是有大造化呢。”
元子归捂脸咕哝,“中书舍人啊……”这一声似有赞叹之意,顺子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应是。下一句,则变成淡淡一哼,“不过中书舍人而已……”
这话竟是不屑一顾。
顺子脸上的笑意登时僵住,心下纳闷,齐家少爷难道惹得他了不成?困惑抓头看着元子归。
元子归把半边脸模了又模,啧了一声,“真疼!”丢下顺子,转身大步往东厢房去了。
顺子在他身后无声咧了咧嘴,抓了几抓头头,也没再追问。虽与这人接触才没几天儿,也知他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让人捉模不透。也懒得猜!
方要转身观战,元子归在东厢门口停下,引颈往鸡笼里瞄了一眼,“顺子,你押的大将军?”
“是啊,爷。这遭儿我准赢……”顺子喜笑颜开,这几天当值当得份外快活,后门处两人轮流来这里玩儿。
这位爷倒比三少爷还会玩儿,每天花样不断,乐呵得很……
他一言未完,元子归又觑眼往笼子里瞄了一眼,登时眉开眼笑,笑得兴灾乐祸,“唔,大将军要输了……”
顺子的脸立时绿了,想恼又不敢恼,悻悻叫道,“爷,我可没惹您,您……何必咒我!”赌么,谁想不讨个好彩头。
元子归没理他,径直用下巴往那笼子里示意,“瞧……”一言刚完,另一只毛短毛稀,外形很普通的黑毛大公鸡,几个猛扑,将另一只原先光鲜明亮的红毛大公鸡扑倒在地,红毛大公鸡挣扎着往笼子角落里一缩,神态萎靡不振。
另几个观战的小厮立时喜笑颜开,跳起来捉住顺子,连声叫嚷,“给银子,给银子。快给银子,一两,一两……”
顺子傻了眼,甩开众人的手,冲过去撩拨,那只大公鸡似是被抖傻了一般,愈撩拨愈往笼子外钻,顺子将手中的小木棍恨恨往地上一扔,悻悻骂道,“亏你长得这么个威武相,草包一个……”
几个小厮一齐涌上,揪着他嘻嘻地闹着要银子,顺子肉疼,自袖子里抠了半晌,方磨磨蹭蹭掏出几小块银子,扔给众人,朝着战败的大公鸡狠狠啐了一口,“白骗了爷的眼,一会儿宰你吃肉!”
元子归笑眯眯地抬头看天,神情很是愉快,声音拉得长长的,“这世上多的是,外表光鲜实则一无是处的草包。小子,记住喽!”说完一脚迈进东厢房。
李彦修和韩小婉在正房叙过几句闲话,便没了话说,正好隐隐听见这句,知是暗指某人,“扑哧”一声笑了。笑得韩小婉和她的小丫头一脸莫明其妙。
“没,没什么。小婉,你即来了,便吃过饭再走。”李彦修站起身子笑着留客,“守成和三儿出去有事,也快回来了。”
韩小婉也忙站起身子,笑微微地道,“李大哥别和我客气。”说着往外一瞄,“你们如今是自己做饭吃吗?正好我带了柳梢来,中午要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李彦修笑微微摇头,“不用你做,这院中虽有厨房,我们却是不开火。有人送饭呢!”
韩小婉方要再问,他已晃着身子出去了。
柳梢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心头有话早按奈不住,一见人出了正房,赶忙问道,“姑娘,方才那位小姐是谁呀……看起来很凶,又和元公子他们认得的样子……”
韩小婉眼睛盯着门帘出神儿,耳边传来李彦修吩咐小厮的声音,“小钢牙这几日好好的喂,等三少爷请到人,咱们还指着它出力呢……”
这位三少爷大概是指徐府的少爷了,听李彦修的话头甚是随意亲昵,似是相处得不错。
默想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笑着摇了摇头,“算了,问那么多做什么。走,我们去烧些茶水来,他们这些大男人住在一处,吃喝一概不讲究,怕是连个热水也没有。”
柳梢哦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出了正房。
……
发晚了,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