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慕容折颜回想起父亲的那一拳,他的心中都不由得浮起一丝暖意,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对她的爱,也是他第一次明白原来生活的意义不仅仅限于习武,不在于那些所谓的荣光,而在于那某一刻感受到的流遍周身的暖意,如三月春阳。
那一天,他的生命于过去说告别,从那一天起,他的生命从新焕发生机,从新理解这个世界的意义。但是,那一天留在心里的痛也是永远都无法遗忘的,那个伤口多年后在他的心中依旧无法愈合。那一天,他的生命中最爱他的两个人永远的去了,而有些话再也无法说出口,有些事再也做不到了。
那一天,那一拳,全无回转之意,全无可破之法,就这么在三人中爆发。
雪魅迷殇怔怔地看着慕容折颜倒在地上,浑身经脉骨骼寸断,鲜血染红的他的衣服,也让她的眼前一滴鲜红,像是桃花花瓣一般洒落的血滴让雪魅迷殇不由的想起曾经自己漂游过的那片桃花林。
慕容秋看着儿子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般飘零败落,鲜血让染红了眼前的地面,他的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孩子的血迹。
慕容折颜重重的跌倒在地面上,疼,这是他的脑海里唯一的感受,但是他不能倒下,他必须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有的就是站起来,就只剩下站起来这个信念。慕容折颜挣扎着,不甘地用满是鲜血的手在几次跌倒之后强撑这要起来。
慕容秋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一击不成,难道还要再下杀机么?慕容秋不敢想象,自己居然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而且还不是一而再。虎毒不食子,自己难道真的要这样做么?
慕容折颜的双唇翕动,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想笑,但是连笑一下他都觉得太疼了,疼得他无法笑。
笑苍天居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结局,这就是人生么?就像是一场笑话,笑自己太过没用,笑自己居然连父亲都不愿留下自己,笑自己父亲都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鲜血直流,他的脸上只有惨淡的笑容,笑得很疼很疼,身体上的疼痛不过只是筋断骨折,心里的疼痛呢?
雪魅迷殇看着父子两,慕容折颜的俊朗的脸上早已被血水和泪水模糊,而慕容秋那张依旧干净的脸上有的只是决绝。不!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舍与坚毅,对亲情的不舍,还有对杀死孩子的坚毅。那种眼神很熟悉,曾经在谁的身上眼见过这样的眼神?
雪魅迷殇觉得头很疼,像是要裂开一样。是谁曾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
那样的两种表情怎么会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脸上,那样的心绪怎么会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
“父亲……”
就在慕容折颜闭上眼睛等待父亲的最后一击的时候,慕容秋已经凝聚好力量准备最后一击的时候,慕容折颜用尽最后的力量,喊出了这样的声音,颤微微地,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它吹散,但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比起满身刺眼的鲜红,却轻易的让慕容秋的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一举击溃。
“折颜……”
慕容秋回身看着双眼迷离的雪魅迷殇,此刻她的眼里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清明,那一双眼眸了有的只是迷糊和痛苦,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不论是为什么,他都明白,现在的雪迷殇状态很不好。慕容秋的直觉告诉他,雪迷殇沉浸在一种极为不好的状态中,现在全力一击也许还有机会救出自己的儿子,尽管……
慕容秋想都没有想,再次全力凝聚碎心掌,然后打向了女鬼。
就在慕容秋一掌打在雪魅迷殇身上的时候,她的眼中瞬间恢复清明,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然后马上又变成了戏谑的笑意,那笑意中居然是如此妩媚妖娆,即使是在慕容秋的眼中也是如此美的无法言喻。
雪魅迷殇看着慕容秋,她的这一掌打在自己的防护罩上,根本没有造成任何波动,但却确确实实地惹恼了她。雪魅迷殇眼中的笑意浅浅的浮着,不达眼底,嘴角噙着一丝冷意,他是慕容折颜的父亲却狠下心来要将他杀掉,自己一个无辜的女子,他却狠下心来下毒手,这样的人,留于世上何用?
雪魅迷殇右手化刀,劈向慕容秋,左手一吸,将慕容折颜从地上吸到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折颜——”
“父亲——”
慕容秋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女鬼捉走,心中大怒,但是他现在面对的是雪魅迷殇的刀锋,他能感受到那一掌的威力,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的掌风,看似随意的一击,却绝不是他可以抵挡的,就是冷月城中高高在上的龙天国的陛下都不是她的对手。他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个女鬼的可怕之处,也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攻击这名女鬼,就应该和折颜就此离去。
慕容折颜则是看着父亲面对那一掌,愣住了,父亲的全力一击在雪魅迷殇的身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那就说明这名女子比之父亲太强太强了,而她对父亲的攻击……
“噗——”慕容折颜口吐鲜血,他实在无法面对接下来的结果。父亲,尽管他平日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总是责罚自己,但也是因为他还在意自己而自己太不争气了。心血上涌,他双目一闭,就此晕过去了。
“噗——”慕容秋浑身是血,雪魅迷殇那一手刀并没有要他的性命,只是让他受了点伤,这点伤并没有对他造成根本性的伤害。
“凝神静气,心守一处,天地无情,爱存心中。”雪魅迷殇说道,这是对慕容折颜说的,尽管他晕倒了,但还是会传到他的意识中。
她的纤纤素手悬在了慕容折颜的头上,一缕缕冰冷的气息从她的手心流出灌入慕容折颜的体内。
慕容秋看着雪魅迷殇的动作,知道她是给自己的孩子疗伤,但是女鬼是什么?她们吃人不吐骨头,杀人绝不手软,她们的力量来自幽暗深处,绝不会有能力救人,那绝对是将折颜变为傀儡……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伤害我,但是我与你无怨无仇,自然不会杀死你,至于你的儿子既然是因为我而伤,我会治好他的。”雪魅迷殇没有开口,她只是用幻境告诉了慕容秋,在她的眼里,只有值得她开口的人和事她才会一开尊口。
“你是鬼……”慕容秋说道,他的眼里依旧冷冰冰的,其实有谁知道他现在内心的痛苦?他的孩子还在一个女鬼的手中,要是他成为一名傀儡,那么是不是就算是自己的家族诅咒再一次应验了?
“我是不是鬼不说,但是你能说连自己的的孩子都要杀死的人比之要救人的鬼好很多么?”雪魅迷殇没有看慕容秋,但是她能觉察到他的一举一动。
慕容秋沉默了,自己确实,确实对不起孩子。
两个还能说话的人就这么沉默着,而早已没有知觉的慕容折颜就这么默默的被雪魅迷殇疗伤。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慕容秋忽然说道:“既然你不是要我们的命,那么就让我们走吧。冷月城的守护神阵完全启动了,只要有女鬼在城中伤人那么它就会毁掉这座城。而今城里的人都该逃走了。”
雪魅迷殇看着慕容秋,刚刚她才探查过,慕容秋说的没错,这确确实实是一个神阵,但是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甚至在这个阵法中,她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气息,那种气息让她的心中升起一阵暖意,但是随即又被悲伤所取代。原本是想一走了之的,但是如今慕容折颜和慕容秋都受了不轻的伤,自己正在给慕容折颜疗伤,不宜中途中断,所以她现在不能走。
冷月城忽然变得无比炎热,远远观望冷月城的人都能发现冷月城周围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结界膜,而那结界膜正在集结着千百万年来从天地与太阳中吸收的灵力,准备着最后的攻击,誓将冷月城与冒犯他的人都毁掉。
突然,那炎热的光膜集中的灵力,一举击向冷月城。
雪魅迷殇看着从上而下的光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然后她在身边布置了一个结界护住了慕容秋,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不愿意他死的。然后,她伸出左手,集结起一个光柱,她要与这神阵、这光柱一争高下,看看这冷月城的护城法阵到底有多强,能不能与她的太阳之力一斗。冷月城承载了很多快乐或悲伤的回忆,即使这个冷月城除了城门那块匾额再也找不到更多关于曾经的回忆。
慕容秋看着雪魅迷殇手中那与整个冷月城的护城神阵集结的光柱相比纤巧无比的光线,但是它的亮度比那光柱不知要明亮多少倍,而看着那道光线,这个人都觉得无比庄严,感觉像是面对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庄重。那光线,浩然正气、勃勃生机、暖气洋洋……
“轰——”巨大的冲击破蔓延向远方,但是却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连一颗沙粒都没有被吹起。
雪魅迷殇看着自己手中的太阳之力与守护神阵相冲,最终她被震到在地,一丝紫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表面看上去她似乎伤得不重,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在动了。但是现在不由得她不动,她感受到了这护城神阵彻底崩塌了,而在冷月城三十里外——月之神殿中一个对现在重伤的她来说强大的存在正在往这里赶。同时有察觉的还有慕容秋,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你不是月之神殿中的女鬼……”
慕容秋说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月之神殿中的女鬼没有她这般强大,更没有那种温暖正义光线,而因为护城神阵的崩溃,尽管冷月城没有被毁,但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女鬼正在往这边赶来。
突然,慕容秋站了起来,刚刚疗了会儿伤,现在已经康复大半,毕竟雪魅迷殇那一手刀只是气势慑人,她没有杀他的心。慕容秋将自己腰上的大刀架在雪魅迷殇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你现在给我发誓,要在陪伴我儿子一生一世!”
雪魅迷殇觉得这是最可笑的话,也许自己现在打不过那奔袭而来的女鬼,但是咬着牙对付一个慕容秋还是勉强可以的。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你发誓我就开启空间之门让你们走。”慕容秋说道。
“我从来不听别人的命令,至于死我是不怕的。”是不怕,已经死过一次了。换句话说是已经死了,还曾经魂魄消散过。
“冷月城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折颜是我……”
“父亲,我不走……”慕容折颜醒了过来,听到了父亲威胁雪魅迷殇的话。
“你们谁都走不了了!”一个尖细的女声传来,很美丽,就像是一首传世之曲般动人,但是听在慕容秋父子耳里,却是催命符。
慕容秋当下也不再顾及太多了,马上开启了空间之门,然后将慕容折颜扔了进去。
“求仙子照顾好折颜,让他别来报仇!”
这是慕容秋在空间之门关闭时对雪魅迷殇说的话,尽管与这名女子见面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但是现在对她他其实是完全信任的。面对他的冒犯他没有下重手而且还帮折颜疗伤,拥有与冷月城护城法阵一交之力却说话和和气气,而且居然还没有让冷月城毁于护城神阵之下,在明月楼里面对那些妓女还能翩然月兑身……
必须有人拖住女鬼,慕容秋知道。
“折颜,好好活下去……”
冷月城在人们惊诧中没有被毁掉,但是很快又闪现出一个光点,不断放大,然后……
慕容秋在最后一刻呢喃道:“紫苑,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