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此时也没有这么多闲心去猜测九皇子心里头到底在捣鼓什么如意算盘。
只想着不久即将到来的春试。
为了讨皇帝欢心,玥瑶和林夫人商量以后,让人再做了一架更为精细的轮椅,以林成峰的名义送进宫中,献给皇帝代步。
只是轮椅送进宫,皇帝收下了,却没听见只言片语传回来。
林夫人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嫌弃表示还用得上。玥瑶一想也是,这几年,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有辆这新式的轮椅,在殿中行走总能方便不少,哪会用不上呢?
但想一想,上回她在御前回话的时候,皇帝绕了一大个圈子拷问她,末了,才提到她救了自己的事情,最后也没有说句感谢之语,不过留了一顿饭而已。
玥瑶心叹,这皇帝多半是做惯了君王,不懂得感恩之心了。也罢,笑纳了不嫌弃就好。
现下已是二月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要开试的。
在大显朝,文试一般两年开一次,武士则是四年开一试。
今年刚好赶上四年一期的大试,文武都开试。
回了钟音园,林成峰几乎日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埋头苦读。
文章练了一篇又一篇,把玥瑶从公仪勋那要来的历届的几年文试中榜宗卷也翻了一遍又一遍。
玥瑶和林夫人都有些担心林成峰这样玩命,会被自己的身体给累垮了,都劝他要劳逸结合。
但他自己却很是无所谓,只是把孟子的文章拿出来背:“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还道自己只是苦了心智。并不曾劳筋骨,也没饿体肤,更无空乏其身,只是这一点小小的挫折都受不了的话,又提承天之大任?
林成峰说的倒是轻松洒月兑,可是迅哥却偷偷过来告诉玥瑶。说公子尝尝白日得了一个新题。便要将其写成文章,反复拆解,再综合其中精华,字字斟酌。句句用心,不写完便不休息。即便是到了夜深仍觉得没有灵感,搁笔回到寝房也睡不着觉。总是辗转反侧,最后宁愿起来,坐到桌边苦思直到天亮。
玥瑶暗地里打量着。也觉着林成峰两鬓间的花白又有逐渐增多的迹象。
有心想开慰他两句,奈何自个儿却不是心理医生,不知如何说起,只好劝他不要太紧张。
“哥哥不要太过担心,文试今年若是过了,后年还有。不管哥哥取得怎样的成绩,我和母亲都会一直支持哥哥的。”玥瑶这样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自个儿的话极为的苍白无力。
她这话虽然是真心的,但说自己和林夫人心里没有一点期盼。又怎么可能呢?
所以这话说了也等于白说,以林成峰如今的处境,心理压力只怕不是一般的大。他做这个决定不止关系到他自己的前程,还关系着举朝上下对武人弃武从文的看法,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看热闹的,看笑话的,明里暗里围了一大圈。
若是到了最后,林成峰没能中举,玥瑶真担心他哥哥会一时承受不住而精神崩溃掉。
为了不给林成峰增加压力,玥瑶和林夫人平时都尽量不表现出在意,并叮嘱了身边人,没事不要随意谈论这件事情。
这天,玥瑶正坐在屋里头看书,忽觉眼前一晃,一个灰色的人影就立在了眼前。
“无影?”
玥瑶微怔,猛然想起金铃和她提过的事情,随即站了起来,请无影坐下。
无影便坐了下来,轻轻的靠在对面的软榻上,宛如一片羽毛般轻轻落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玥瑶首先感谢无影这些日子表现出的中立行为,毕竟没有再把她的行踪和消息报给九皇子,随即开门见山道:“听金铃说,你想带她走?”
无影似是没想到玥瑶问的这样直接,呆了片刻,才缓缓点头:“是的。”
“为什么?”
“小姐不是和我说,我可以成为一个自由人么?我承认,做了这么多年的暗无天日的影子,我确实很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人。实际上,我也有能力这样做,但我却没有。这么久以来我还是一直做着九殿边的影子。我换过主人,便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忠贞的影子。我也反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影子微微的叹了口气,仿佛和玥瑶解释这些非常的累人似的:“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并不是我喜欢做影子,只是我除了影子,也做不了其它了。”
“我已经老了,没有任何亲人。我不需要华丽的屋舍,也不稀罕璀璨的金钱——这些只要我想要都能得到,可是,我不需要这些虚无的身外之物。”
玥瑶这时才仔细的打量无影的容貌,细长的眼睛黯淡无神,枯瘦而没有光彩的脸上,习惯性的毫无表情,只有在开口说话时才会牵起嘴角的几缕皱纹。
他的确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无影了。
“难道说,你需要的是金铃?”
“我对小姐只有这个要求。”无影没有否认,直视着玥瑶:“只要小姐答应我这个要求,小姐以前说的那些条件我都能答应,甚至也可以转而替小姐刺探消息。”
玥瑶略一沉吟,摇头:“你不能带金铃走。”
无影抬起大而空洞的眼神,望着玥瑶,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小姐应该知道,如果我真心想要逃月兑,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当初即便没有金铃来私下里来救济我,你也是决然奈何不了我的。现在便更不用说,我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把金铃带走,决计能让小姐找不到。不过我出于对小姐的尊重,还是向你表达了请求的。”
“恐怕你不走并不是因为尊重我。而是因为尊重金铃的意愿吧。”
无影微张的嘴巴合了起来。
闷了一会儿,道:“她很尊重小姐你的意愿。不过,她是愿意跟我走的。”
“她不想离开,只不过是从小被人丢来丢去的,如今总算有一个安定的处所,不愿离开罢了。”玥瑶道:“其实。你要带金铃走也可以。只要过几年。等她满了十六岁,完全长大成人了。到时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也会给她一个自由身的。”
“当真么?”无影眼神微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可为什么一定要过几年?我和金铃说过的。要带她到各地游历,见识这世上万物不同的声音,才能真正教她学会夜行术。达到眼盲而心不盲。这话是当真的,并不是我临时起意说出来的诳人的。
“我身边的人,你要带走便带走。是不是太儿戏了点?说实话,我对你也并不了解,为了你开出的那些条件,就把金铃交给你,那她岂不是成了你我交易的筹码?金铃眼盲,生活也不能完全自理,我也不能肯定你是否会善待她。怎么随便答应。何况,金铃还小。不太懂事。她现在愿意跟你走,万一以后后悔又如何是好?”
玥瑶道:“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较。”
无影便不说话了。
“小姐,柳公子来了。”翠竹忽从门外走了进来。
“哪位柳公子?”玥瑶回头一看,见无影一个闪身,已然不见了踪影。
“便是去陇南那会遇见的那个漂亮的和女人一样的男人呀?”翠竹提醒道。
“原来是他。”玥瑶听了翠竹这句描述,忍不住轻笑起来,一时想起柳明轩从惊鸿阁离开时,约了她去他的乐坊的。当时玥瑶只当他是一时客套,没成想今日还真找上门来了。
想了想,叫翠竹把他领了进来。
没多时,柳明轩便跟着翠竹后头,大步走了进来。
“柳公子怎么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烟青色绣竹林山水的锦绣绸服,头上如一般贵族子弟一般挽成一个髻,留下下面半边头发自然的垂了下来,漆黑如墨的发丝映衬着他白皙俊美的脸庞愈发醒目。
虽是男子,眼神之中却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潋滟。
果然是比女人还要漂亮。
“今年宫宴取消,小姐谱的惊鸿曲也未见施展,实在是一大憾事。本来邀了小姐去我乐坊一坐,小姐也没能赏光,柳某只好自己跑上门来了。”
玥瑶讪笑着,见嫣红和彩犀跟着后头走了进来,两人还合力的抬着一架古琴。
“柳公子本是背着身上的,只是先前去见了夫人。夫人看着累得慌,便叫我们帮忙抬了过来。”嫣红见玥瑶飘来疑问的眼光,和彩犀一起将古琴放到桌上,就凑到玥瑶近前,低声解释道。
虽是低声,却也叫柳明轩听了个真切。
他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笑道:“我怕小姐家里只有一架像样的古琴。一人空谈,未免无趣。”说着,便坐到了古琴前头,开始调弦试音,俨然一副马上准备开始弹奏的架势。
玥瑶见他这样洒月兑,也不好过于扭捏,让木槿取了自己琴来,与他对谈一曲。
曲音婉转,但局于室内,未免沉闷。
便让人将两架琴都搬到室外,复又一曲。
空灵婉转,曲意悠远。
“好曲!”林成峰不知何时推着轮椅走了进来,抚掌赞道:“这样新奇的琴调,真是少有。”
“哥哥怎么来了?”
“脑子里头有些乱,出来走一走。”林成峰瞧了一眼柳明轩:“听说柳公子是陵安鼎有名的乐师,这曲子莫非是阁下的新作?”
柳明轩站起身来,笑道:“公子谬赞,在下惭愧了。这首惊鸿曲是玥瑶小姐的作品,柳某只是将其稍作改良而已。”
林成峰转头瞧了一眼玥儿,随即会意:“这也是那世界的高人教的?”
玥瑶笑嘻嘻道:“哥哥知道还问。”
林成峰推了轮椅过来,手扶琴弦,竟也拨动了起来。
音调铿锵顿挫,是最曲调较为简单的行军曲,但也被林成峰弹得高低起伏,颇为动听。
林成峰谱曲的神态专注而认真,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抛在了脑后,全身心的沉浸在自己的内心国度呢。
玥瑶心中一动,忽觉弹琴减压的法子应该很适合林成峰,正想说点什么,瞥眼看见一眼立在旁边柳明轩的表情,不由得一愣,只见他定定的瞧着林成峰谱曲的神态,一动不动,眼神之中竟有些说不出的痴迷之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