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撑着伞,从前方绕了过来,转到了马车车厢的右面。
披风黑色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瞧见他披风下青玉色的宽大锦袍在冷风中轻轻扬起,被路旁垂下的灯笼照射下,泛着浅白色的光芒。
“公仪公子?”直到男子走进,木槿才勉强瞧见了那阴影下方棱角分明的脸庞,讶异的往后缩了缩脖子。
公仪勋放下帽檐,用缀着浅色玉珠绸带竖起的发冠漆黑如墨,鬓边垂下一缕被雨水沾湿的发丝略带卷曲,脸上有些淡淡的疲惫之色。
他走到车前,往被木槿身子遮住的马车窗里虚望了一眼,问木槿:“你家小姐怎么样了,还好么?”
木槿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点头,又忙摇头:“小姐着了凉,要赶紧回去换了干的衣裳。”
公仪勋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再无可问,最后往后退了一步:“快回去吧。”
木槿有些莫名其妙,正要放下帘子,又听公仪勋补了一句:“我来过的事,不要告诉你家小姐。”
她微怔,想了想,用力点头:“奴婢不会叫小姐知道。”
公仪勋无力的笑了笑,仿佛是安心,但神色中却又带了几分苍凉的意味。
刀疤脸拉着缰绳走了过来,低头俯视着公仪勋:“你回去吧!我会照顾她周全,不用你担心。”
木槿隔着车帘听的诧异,掀开车帘又望了一眼刀疤脸,微微皱眉。
公仪勋抬头认真的看了看刀疤脸,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漆黑的夜雨中。
刀疤脸望着公仪勋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又回身催着车夫赶着将车往桃园方向驶去。
乾元殿。
宫室外的雨还是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皇帝翻着桌案上的奏折,走马灯光似的随意看着,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皇上,皇后娘娘听说皇上今儿就宿在乾元殿,担心皇上夜里受凉,煲了一碗暖身的汤过来。”袁清走了进来。回道。
皇帝道:“大雨天的。她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呆着,没事在外头乱跑什么的。”放下手中的奏折,顿了顿:“你去告诉说,朕困乏了。已经睡下了,那汤叫她留着自个儿喝吧。”
“是。”
袁清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得一阵环佩叮铃声渐渐走远。
“皇上。”袁清又走了回来。
“走了吗?”。
“是。”
皇帝偏头瞧了瞧被雨线晃得模糊的窗影:“林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已经吩咐了太医院的太医连夜看诊,说是风寒入体,伤了身子。可能要多休养一阵子才能好。”
“那丫头呢,没大碍吧?”
“当时赶来的杨太医看了一回,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可能受了点凉,又气急攻心,所以才会晕过去。”
“气急攻心?”
“哦,是这样。当时林小姐当时瞧林公子浑身僵麻不得动弹,许是以为自己的哥哥救不过来了。才急的哭晕了过去。”
“当日我就觉得那丫头硬生生能将那疯马扯出林子,确实有几分倔脾性。想不到他哥哥性子比她还倔。”皇帝略有些无奈道:“想不到皇姐的两个外孙,倒都随了她那股子烈性子,
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不肯回头,真是叫人头疼。”
“是阿,其实不止林小姐和林公子,但看林夫人因为林将军偏宠姬妾,就要和离来看,也是位烈性主阿。”
“这不同。”皇帝摇头:“忠勇侯是有些胡闹了,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任由一个歌姬在家里头胡闹。”这话说着,又想起了四皇子,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袁清听得皇上心情不好,心也不由得悬了起来。
“老四,这两年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皇帝混浊的目中郁色深深:“想当年,朕杀中山王,就已经引来无数非议。难道还要,还要朕朕不想被后世的史官拿着笔戳脊梁骨,说朕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可为什么要逼朕,
难道在他们眼中,朕当真不是一个值得爱戴的君王么?”
袁清心下微惊,忙匍匐着跪了下来:“皇上圣明。四皇子向来不受礼教约束,或许这回也只是一时糊涂,任性妄为而已。九皇子贤德聪慧,一定会将此事妥善的查清的。”
“老九?”皇帝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朕只怕老九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老九了。”
夜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夜。
到得第二日清早,却是一个着实清亮的晴天。
街道上的灰尘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空气里飘着微湿的青草香味。连天空都像被擦洗过一样,透着湛蓝澄澈的光芒。
玥瑶缓缓睁开眼睛,就瞧见林夫人坐在床前低头凝神的望着自己。
在她睁眼那一瞬间,林夫人那布满忧虑和焦躁的脸上立刻绽出了几分喜色:“醒了么?”
“怎么样,好点没有,头痛不痛?”顾不得玥瑶回答,又起身去叫金铃。
候在门口的木槿很快就把金铃叫了过来。
“咦?”
“怎么?”木槿急道。
“昨夜小姐身子那么凉,原以为会感上风寒的。想不到,小姐身子一点没事,原本的一点低烧也退了。”金铃奇道。
“果真么。”
林夫人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又低头对玥瑶责备道:“你这丫头,老是叫人担心。你当时既然进了玄天门去,就该劝你哥哥回来,怎么还一起跪在那儿了?要是你们两个小祖宗出了什
么事,母亲可怎么办?”
玥瑶勉强撑起身子,却浑身无力,又倒了下去。
“金铃!”林夫人吃了一惊:“不是说,小姐没事了吗?”。
“小姐可能是昨天跪了太久,疲劳过度,要好好休息一两日。”金铃忙忙的过来解释道。
林夫人心下一松,却也不好再说玥瑶,对木槿:“去把熬好的药热了端过来,给小姐喝。”
“哥哥怎么样了?”
玥瑶想起林成峰僵直着倒在雨里的情形,不由得眼角微酸。
“你哥哥没事。”林夫人替玥瑶掖了掖被角:“你先好好歇着。”
玥瑶点头。
林夫人吩咐翠竹好好伺候着,便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木槿端了药进来。
“母亲难道整夜都守在这儿吗?”。
“没有,夫人是一大早过来的。”翠竹过来给玥瑶垫了个靠枕:“公子还在太医院的别院里,夫人备了马车要去看的,只是走之前先来看看小姐。谁知,小姐刚好就醒了。”笑了一
笑:“小姐,自去年病后,身子骨好似硬朗了许多呢。”
“这种大话,可浑说不得。”木槿提醒道。
在大显朝的民风里,认为人体安康是上天赐予的,如果身体康健该感谢菩萨,若是妄自尊大,就会招来病祸。
翠竹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又想起一事:“昨天夜里送小姐回来那人,可真是九殿下就算是关心咱们小姐,就不会找个稍微顺眼些的么,偏偏找个那么吓人的。”
“是九殿下找人把我送来的?”
玥瑶有些讶异,想着昨夜她被人从雨中抱起来的感觉,只觉十分熟悉。但到底哪里熟悉,却想不起来。
“他是那样说的。”翠竹道:“就是上回在湖边跟踪过小姐的那个武士,脸上好多刀疤的那个。”
“是他?”玥瑶喃喃道,心里仿佛升起了一线希望。
他是皇上的人不是么?皇上到底还是有慈心的吧。
“小姐只昨天中午吃了一点东西,到现在都是滴水未尽,应该也饿了吧?”木槿等玥瑶喝完了药,递了一块蜜饯过去:“叫翠竹去熬完小姐喜欢的鱼片粥来吧?”
玥瑶才想起自己浑身无力,可能是饿的慌了:“好。”
翠竹便走了出去。
“小姐,昨夜有一件事情好生奇怪。”木槿等翠竹走出去,才将昨天夜里送玥瑶回来时,在马车里听得刀疤脸跟公仪勋说那句要好好照顾玥瑶的话。
“他这样说?”玥瑶听了,也觉得这话有些古怪。
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应该只有九皇子有立场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是阿,此人很有些古怪的。小姐以后,恐怕要堤防一下。”木槿颇有些担忧的提醒道。
提防么?
玥瑶笑了笑:“知道了。”
第二天,林成峰便被林夫人将之从太医院接了回来。
那天的一跪对林成峰身体的影响其实并没有大碍,只是染了些风寒,要多多修养。但是一连过了十几日,吃了许多要,他还是一直面色憔悴,神情恹恹的。
林夫人又着人去太医院将曾太医请来看了一回。
曾太医对林成峰的病迟迟没有好透也觉奇怪,最后想了想,对林夫人道:“林公子怕是着了心病。”
就在林成峰修养的当口,没过多久,城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四月的最后一天夜里,靠近陵安大道的西侧的府邸里,忽燃起了汹汹的大火,把墨蓝色的天空映得一片血红。
火光明晃晃的,照亮了大半个陵安城。
人们望着那火光发生之处,俱都惊疑不定的议论纷纷起来。
那可是皇子王族的府邸所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