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箱笼都装上车了?”
听见门响,着一身布衫的徐渐敏从里间接了出来(名门大妇内容)。刘文远则是一身短打扮,裤腿、衣袖都卷得老高,他答应了声,抬手抹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提起粗瓷的冷水壶就要灌。
徐渐敏连忙拦道:“才刚受了暑气,怎经得住冷水激呢。”
“不碍事的。”刘文远冲她笑笑,“在家下地时,可是直接打了井就灌的。”他说着话,仰了脖子,就嘴对嘴的嘬饮了起来(名门大妇内容)。
徐渐敏看在眼里,不自觉地微拧了眉头。
刘文远喝痛快了,才放了水壶,见徐渐敏拿着蒲扇斯斯文文地摇着,笑着夺了过来,呼呼地扇起一阵凉风,“这可不是团扇,就要大力扇着才痛快。”
说着他拉了徐渐敏在窗边坐了,边替她打扇,边说道:“我都安排好了,到了二更天,咱们就混在收摊回家的小贩里一起出城,绝没人留心的。然后咱们连夜赶路,天亮时差不多能到七十里外的郦阳了。咱们在那里稍歇歇,用过早饭,便一路向南。用不了五六日就能到宿州府。列眉村就在宿州城郊,咱们有骡车都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那可真是个好地方景色幽异不说,村民俱皆质朴淳厚,你晓得那里为甚么叫列眉村么?”
刘文远说得兴起,全没留意到徐渐敏眸中的黯淡,“只因村庄被群山环绕,秀色如黛,故此叫了这个名字,要我说五柳先生笔下的桃源亦不过如是了……”
他说到忘情处,不自觉地握住了徐渐敏的手,然渐敏发蔫的神情。却让他止住了话头,担忧地问道:“你不喜欢么?”不等徐渐敏答话,他就急道:“你若不喜欢也打紧,咱们就住在宿州城里,虽比不得金陵,但紧靠着楚江,也颇是富庶繁华的。”
出生在徐府察言观色,已成了徐渐敏的本能。刘文远眸底的迁就讨好,如何逃得过她的双眼。
“你想到哪里去了。”徐渐敏握住他略有些粗糙的大掌,温柔地笑道:“我只是从未见过村庄。因此想像不出你口中说的景像罢了。”
听徐渐敏这般道,刘文远眸中再次盈满了喜悦。“将来你想住村里就住村里,住厌了咱就回城里住着。”
徐渐敏低垂着头,心好似泡在了蜜里一般。可惜这样的甜蜜,却被突然其来的敲门声震得粉碎。
忧色陡然罩在了二人面上,刘文远将徐渐敏护在身后(名门大妇129章节)。高声问道:“谁呀?”
回答他的是破门之声!
一个头戴帷帽的女人,款步走了进来。她肩下立着个穿蝉羽纱的丫头。手里还捧着个黄花梨的木匣子。身后则站着两名身形魁伟汉子。
“大嫂子,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徐渐敏冰冷的嗓音里有愤怒,而更多的是遭受背叛的伤心。
刘文远不像徐渐敏那般悲观,还试图求情,“大嫂子,你和大哥一直都帮着咱们,求你再帮咱们最后这一回吧!”
江蒲直盯着徐渐敏。吩咐道:“把他给架出去!”
两个大汉应了声,但也没有动粗,只是站到他身边,将粗壮的胳膊往门外一伸,“刘相公请。”
刘文远虽不是文弱书生。可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盯着江蒲瞪了一会。不甘不愿地跟着二人走出了房门。
“文远!”徐渐敏叫嚷着,就要追出去。却被桑珠给拦了下来。她掉转头,怒瞪着江蒲,“你想把文远怎样?”
江蒲解了帷帽,在桌案边的绣墩上坐了,“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着丢给桑珠一个眼神,她将手中的匣子搁在桌案上,垂着退了出去,还不忘把房门关好了。
“你不用和我说甚么,要么放我走,要么就捉我回去!”徐敏昂首挺立,一副鱼死网破的拼命样子。
江蒲看着她的眸子,认真的地道:“倘若你真的想跟他走,我非但不拦,连快马都给你们备好了。还有这个……”说话间,她“哐”地下揭开了匣盖。
徐渐敏被匣中的珠宝、金锭怔住了眼,心里又升起了希望,颤声问道:“大嫂子,你这是……”
江蒲缓缓道:“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名门大妇129章节)。”
“大嫂子!”徐渐敏眸含热泪,哆嗦着嘴唇,道谢的话还不及出口,江蒲又道:“只是在这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明白了。”
“头一件你逃婚出走,就再不是徐家的女儿了。也不是咱们狠心,实在是除了报你病故,就别无他法了。再则,聘则为妻奔则妾,你与刘文远两情相悦,他又没有父母在堂,想来也不会有人给你气受。可是你要想光明正大的进刘家门,却是千难万难。你也知道要想衙门在三书上盖印,就一定要有户籍。”
随着江蒲的话,徐渐敏的脸色一点点苍白。
“当然。”江蒲顿了顿,无视徐渐敏的脸色,继续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这事总是能办成的。只不过刘文远娶了你,他这一辈子就只能终老山野。好在他生性淡泊,但也不打紧。可是你呢?”
江蒲眸色转厉,直盯着徐渐敏问道:“鸡犬相闻的村野,粗鄙无闻的乡邻,粗糙简陋的日子,你真的能接受么?你真的能和他做一世村夫农妇?”
徐渐敏攥着拳头,哆嗦着道:“文远说了,我若在乡野住厌了,就到城里住着,我带的财物置两套小宅院总是够的。”
听了徐渐敏的回答,江蒲失望地苦笑,“渐敏,你真是太不了解文远了,他喜欢的是山野生活……”
“我知道!”徐渐敏疾声打断,眸中泪珠盈盈,“他可以为了我住在城里,我也可以陪他住在乡野田庄。”
“是么?”江蒲不信地笑道,“你真的心甘情愿在小村小镇生活一辈子?一辈子啊!”
听着江蒲重重咬出的“一辈子”三个字,徐渐敏眸光轻闪(名门大妇内容)。江蒲看在心里,心下怅然一叹,继续危言恫吓,“你运气好的话,日子还能平平顺顺。可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常**,万一日子陷入了困顿,生活窘迫,你还能保证自己不会心生怨恨和后悔么?你要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呀!”
徐渐敏给自己安排的逃婚路。可谓是思虑周全,可就是因为太过周全。江蒲才认为她过不了苦日子。一个在背水一战时,都不舍得自己吃苦的人,你又如何指望她去挨日复一日的艰辛。
“是啊,不如意事十常**。”徐渐敏眉眼中透出冷笑。“我跟了大嫂子回去,大嫂子就能保证我王府里顺心如意么?”
“你错了!”江蒲没有半点迟疑地反驳道:“嫁入郡王府。对你来说已经是最坏了,所以往后的日子。你怎么过都不会如意的。”
徐渐敏怔了一下,冷声道:“嫂子这话我可听糊涂了。嫂子长篇大论的不就是要劝我回去么,怎么这会又这般说起来。”
“你又错了!”江蒲摇头笑叹,“我不是来劝你回去,我只是告诉你,如今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和刘文远走,从此以后喜也罢苦也罢。你都自己担着。当初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才有后来的当垆卖酒。只是她还有娘家可靠,而你……”江蒲直视着徐渐敏的眸子,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楚,“莫说当垆买酒。就是讨饭也不能讨到徐家门前来!”
徐渐敏身子微微一晃,无意识地扶住了桌沿。
这般逼迫徐渐敏。江蒲心里虽是愧疚,可言辞却越发的凌厉,“说起卓文君,我倒要提醒你,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事,比比皆是。将来刘文远倘或要纳妾收房,你一不能怨二不能闹,当然这话还是在你是嫡妻的前提下说的。不然你一个妾室,连哭闹的权利都没有。”
徐渐敏黑亮的眸子一片黯淡,却还咬牙道:“文远不会这般待我的。”
江蒲笑了笑,不但没有反驳,反而赞成道:“是啊,我只不过是把最坏的情形说给你听听,所谓未雨筹缪,人总要最好最坏的打算,日子才能过得顺当(名门大妇内容)。现在咱们再来说说第二条路。你也知道郡王妃只有三个女儿,将来你若是养下儿子,子凭母贵,他就是下任郡王。就算你一无所出,有圣上亲指这个身份,哪怕是嫡子袭爵,也不能轻易为难了你。退一万步说,就算郡王谋反,做为皇室宗亲,也不至于累及家人,你余生的荣华总不会变。”
说到这里,江蒲长长叹了一声,“现在,两条路就在你面前。你若选第一条,就赶紧拿了木匣和刘文远上路,太太已然知道你逃婚的事,能不能跑掉你就看你的运气了。倘若选第二条,就戴上帷帽跟我回去。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娘亲怎么会知道的,你告诉她的?”徐渐敏急了。
“徐渐敏你以为自己可瞒天过海么!”江蒲阴沉着脸色,“刘如君发现你做了那么多仆妇衣裳,动了疑心,又恰好撞见胡不归,也就是驾车送你上山的军汉,来给我报信,几下里一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还想把这事扣到我头上呢,亏得我听到信,回太太说这事不宜闹大,现在来追你的就是太太的人了!”
“刘如君!”徐渐敏攥着拳头,几乎咬碎银牙。
江蒲起身道:“太太容了我一日的时间,说最晚明朝傍晚要见到你人。所以,你自己想清楚,我明朝再来。”言毕,她留下匣子,径自出了屋子,自桑珠手中取过帷帽系了,带着两名家将,出了店门。
丢下刘文远兀愣着出神。
“怎么,无功而返么?”
刚出了店门,耳边就响起笑侃,江蒲抬眸看去,徐渐清一手挑着车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你放心,我相信她一定会做出让你满意的选择的。”江蒲微笑着,将手交给了徐渐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