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是京中最大的皇家别院,紧临着禁宫的北边的宫墙(名门大妇169章节)。引城北清水河修了太液池,东依玉泉山,一水一山相得益彰。此时太液池中莲叶如碧,荷花出尘。
江蒲在宫门前下了车,随内侍缓缓而入,但见苑中亭台错落,廊腰缦,复道如虹。这些倒都还是小意思,江蒲好旅行,古今中外的皇家园林见得也不少。
然而不论是哪一处,触目所及皆是疲惫的游人。哪比得此处宫娥娇娜,活色生香。
名园因美人而生动,美人因名园而添艳色。
景美人娇,江蒲看得目不睱接。浑然不知她眸中毫不掩饰的惊叹,早成了宫娥内侍口中的笑柄。
沿着柳堤走了约有两刻钟,在一处渡头内侍引她主仆二人上了舢船。在层层莲叶中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登上了湖心岛,沿着画廊行了片刻,渐渐的有丝竹之声传来。
终于内侍在一殿门前停了下来,“少夫人请稍候,待奴婢先去报禀(名门大妇内容)。”
江蒲颔首,“有劳大人了。”
待内侍进了殿门,江蒲才仰头去看门匾,结果三个古篆,她只猜得出最后一个应该是“堂”字。前头两个字,横看竖看就是猜不出来。
她这里还猜着谜,内侍已出来相请,“徐少夫人请随奴婢来。”
江蒲应声跟上,进了殿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殿上仙娥翩翩起舞,衣香鬓影,锦服蟒袍,晃得她眼晕。恍恍惚惚地由内侍引至龙椅下,跪下行礼,“民妇徐氏恭请陛下圣安。”
“夫人快快请起。如此倒叫朕有些不惯了。”
熟悉的笑谑令江蒲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缓缓站了起来,却没敢抬头直视。
而那个笑谑却没准备放过她,“在坐诸位可能不知,适才宫娥唱的留云庵歌,就是她作的。”
殿上诸人听罢,或是不信,或赞叹,都小声议论了起来。
“圣上真是少见多怪,我这妹子向来文采出众。这又有甚么好新奇的。“
凌皇后边说边就走到了江蒲身边,将她送至姜家母女身边坐下。
“是么。”皇帝又笑向姜夫人道:“定远候。老天未免太过钟爱你们姜家了吧,怎么就生出这么惊才绝艳的两个女儿来。”
姜夫人起身谢恩,“圣上谬赞了,总是咱们姑爷本事,竟把个野丫头教得这般欺文。父帅和先夫若地下有知,定是欣慰。”
趁着姜夫人和皇帝说话的工夫。江蒲偷偷地向上边瞟了眼。果然就是那晚在画舫上碰见的男子,此时他一身明黄龙袍,越发显得英伟勇武(名门大妇内容)。
可落在江蒲眼中,却只是个恶作剧的无聊男人。
“姜夫人这话很是。”坐在右手边的徐渐敏也帮着说话道,“大嫂子也是头两年病了一场,因要静养,才斯文了起来。早先真的和个小子一样……”
“徐娘娘这话。我可不信。”说话是的凌皇后的小侄女,年方一十三岁,人称凌翁主。因其母早亡故,凌皇后便将她收养进宫,在宫中的身份。不比三位嫡出有公主差。
这会扬着小脑袋一开口,徐渐敏将下剩的半截话都咽了回去。
“倘若随便念两年书。就有这样的文采,那翰林院那些学士岂非要投湖自尽了。要我说,她定是有枪手的!左不过是为了搏一个才女的美名。”
姜氏母女怒了神色,却不好多言。徐渐敏讪笑两声,也不说话。
“徐少夫人,你觉得我说的对是不对呢!”小翁主咄咄逼人,江蒲是欲哭无泪,心里万般郁闷,这叫甚么事么!亏那家伙还是做皇帝的,怎么这般小肚鸡肠!
“霜儿。”凌皇后厉声喝道,“你怎么说话的,太没有规矩了。还不向少夫人赔不是。”
“不敢不敢。”江蒲连忙起身,“那首留云庵歌,本就是民妇在一本旧书上无意看来的,也不知怎么以讹传讹,竟说是民妇写的,民妇怎有这样的本事。”
小翁主哼了声,嘀咕道:“我就说不可能!”
皇帝笑眯着眼,站起了身,“走走走,咱们别在坐着了,到湖上赏花去。”
众人自是忙跟在后边出了大殿。
江蒲见徐渐敏挺着大肚子,极其艰难的站起身,而皇帝竟等都不等(名门大妇内容)。只花铃儿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下了丹陛。
江蒲连上前扶了,“咱们就留在殿里吧,何苦跟着去呢。”
对徐渐敏,江蒲是满心愧疚。虽说当日的情势,她已走月兑不了,可到底是自己把她逼到这步上的。
适才见一个小丫头都能当众抢她的话,再看帝后的神情,徐渐敏在宫中的日子必是不好过的。
“不然,嫂子跟着去吧。”徐渐敏柔柔笑道,“嫂子是圣上特地宣来的,叫起来不见,总是不好的。”
江蒲对那个皇帝虽没好感,但也知道他不过是恶作剧罢了,不至于真的恼了,所以扶着徐渐敏在画廊上坐了,嘴里甚是无所谓地道:“管他呢。”
“嫂子。”徐渐敏无奈拖长尾音,“那是圣上呀,他虽宽厚,可你也不该如此。”
徐渐敏劝声未了,就有个小内侍走了来,“陛下请徐夫人登船。”
“劳烦内侍大人替我谢过陛下,然徐娘娘身子不便,我还是陪着她的好。”
小内侍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江蒲,敢驳圣上的回,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而江蒲一面说,居然还就坐了下来,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小内侍只得苦着脸跑了回去,徐渐敏哭笑不得,“嫂子,你就吃定圣上不会着恼么?”
“这就要看他的心胸了。”
江蒲一则是不喜欢看人脸色,二来么,也真的是有些反感那位自负的皇帝。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皇帝不会认真动气(名门大妇169章节)。
虽说只是数面之缘,可他身上的自信从容,连徐渐清身上都没有。那是乾坤在握的大气,这样的君主,怎会和一个女人计较。
他之所以召自己请来,多少有些把自己当宠物逗的恶趣味。就如自己那晚所说,在他眼中,自己这样的女子,也就是供他欣赏的花瓶。
徐渐敏苦笑着叹道,“宫里上下,谁不想方设法的讨圣上欢心,不知道你怎么就入了圣眼。”
“这叫甚么话。”江蒲眼眸一横,“我看他那点自负,都是叫你们惯出来的……”她话说了一半,就见徐渐敏变了脸色,站了起身。
不用回头,江蒲也知道是谁来了。
“朕的脾气是妃嫔,这话倒真是新鲜呀!”皇帝脸上不冷不热。
江蒲再大胆,再笃定,被他当众抓了个现行,也只得跪下不大诚心地谢罪,“民妇信口胡说,还望圣上恕罪。”
姜氏母女也跟着跪了下来,徐渐敏才要屈膝,皇帝伸手扶了,“爱妃身子不便,莫要如此。”说着,转向江蒲道:“适才小翁主口拈了首七绝,现下你也念一首来,若比她的差,就到外头领板子去!”
江蒲不可置信地抬眸子,却见他眸中隐含着笑意。
“民妇跪在地上想不出来。”江蒲倔着性子,连姜夫人都替她捏了把汗。
虽然皇帝不会真伤了她,可真挨了板子,这往后她的脸面可往里摆!
皇帝好似预料到她的话,撩了袍子在廊凳上坐了,微微笑着道:“那就起来吧。”
江蒲扶着廊凳站了起身,湖面上微风徐徐,荷香阵阵(名门大妇169章节)。她深吸了口气,随口吟道:“一卷真经幻做胎,人间肉眼误相猜。非是秋月踏霜去,谁识仙娥玩世来。”
一绝吟了,在场诸人无不怔了神色。尤其是几个翰林学士,头先还心存侥幸,认为她不过是图有其名。听了这首七绝,个个脸上都不大好看。
这本是唐寅题在莲花仙女图上的七绝,江蒲素来钟爱。第三句本是“不教轻踏莲花去”她为了应题做了改动,好在众人不知原句,就是觉着水平有差,也都被其他三句遮掩过去了。
皇帝最先从怔愕中回过神,拊掌赞叹,“好一句,一卷真经幻做胎!你若是个男子,朕就封你个文昌阁大学士!”他的眸中已没了之前的笑谑,投在江蒲身上的眸光满是赞赏。
江蒲被他赞得怪不好意思的,毕竟自己是借了别人的光,“民妇谢圣上赞赏,诗词皆是小道,不过是添个意趣,哪里称得上甚么学问了。”
她这翻话由衷而发,却惹恼了那些翰林学士,“圣人说,不学诗无以言。夫人怎敢说诗词小道。”
江蒲愣了下,毫不迟疑地认错,“我见识浅短,还请诸位大海涵见谅。”她可不想在禁苑上演舌战群儒的戏码,她还想过安稳日子呢。
那些翰林学士,本待要好好教训她,出一口窝囊气,没想到她那么爽快就认了错,弄得他们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脸上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越发精彩了。
徐渐敏看着皇帝欣赏的眸光,垂首微笑,有了一丝领悟。嫂子那句话还真是说着了,宫中诸人之所以难得圣上欢心,还真是她们自己惯出来的。
众人总想着如何顺着皇帝,顺着顺着,宫中诸妃都顺成一个样子,皇帝能把人分清就不容易了。还指望他待谁特别些么!
看来往后自己还是要做自己的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