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泰身板笔挺发跪在地上,红肿的脑门上还有没抹净的血迹。涂婆子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抹眼泪骂儿子,云氏陪在她身边,不住声的劝。
徐渐清进门,见涂婆子哭得伤心,涂泰又一身的倔强,登时一股邪火直往往脑门蹿,嗓门冷得出奇,“这是做甚么!”
一直以来,涂泰都是个孝顺儿子,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自残身体不说,还这样伤母亲的心。徐渐清不自觉地怨起了那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子!
听见徐渐清的声音,涂泰身板一僵。涂婆子已哭着上前,“大爷……”然她只唤了一句,却不知说甚么好。这么些年来,涂婆子虽是谨守本份,可打心底把徐渐清当做长子来依靠。见到他,自己就有了主心骨了。
“嬷嬷,你先去歇着,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行。”涂婆子于徐渐清而言,是大半个母亲,因此他脸色虽不大好看,语气却极是温和。
送走了涂婆子,徐渐清的脸色唰地阴沉了下来,在上首坐下,一对深邃的眸子直直的、毫无温度的盯着涂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涂泰也不辩解,抬起头一双冰眸紧盯着江蒲,问道:“小的只想问问大女乃女乃,后半晌到底和林姑娘说了甚么?”
“你放肆!”徐渐清一掌拍在桌案上,茶盏震得“哐啷”一响,“为了个女人,气伤老母不算!竟然还敢如此质问主母。你真以为我不会罚你么?”
涂泰昂首倔道:“大爷要怎么罚小的都行,小的只要大女乃女乃一个回答。”
“你……”从没有被涂泰这般顶撞过,徐渐清气得脸色都青了。
江蒲的脸色也阴沉着。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后半晌去过林家?”难道林远岫明着应下自己,背后去找涂泰哭诉。若是如此,那自己可真是瞎了眼。
涂泰冷笑了两声。“因林姑娘病着小人不放心。回城后见天色尚早便拐去看看,谁知她竟避而不见。”涂泰抬眸直视江蒲,“小人不来问女乃女乃,又去问谁!”
原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江蒲脸上的神色登时缓了下来,伸手去扶,“涂泰你先起来。我后半晌的确去过林家,林姑娘是个聪慧人,只听了我的身份就猜着了意思。凭良心说。那姑娘的性子我也喜欢,甚么克夫的名声我也是不信的。只是她身子不好,就你和静之的情份。娶了亲自然要放你出去的。介时家里娇妻老母,谁照顾谁?涂嬷嬷操劳了一世,不仅没媳妇孝顺,还要去服侍媳妇么?”
涂泰不在意地道:“介时买几个嬷嬷丫头就是了。”
江蒲早等着他这句话了,所以接得极是顺快,“话是不错,可你这会闹成这样,嬷嬷对林姑娘能欢喜的起来?静之才刚和我说,等你成了亲,就给赵将军去一封信。让你跟他几年,好混个一官半职。介时你不在她身边,又不招婆母喜欢,就她那身子偏又是个聪慧的人,我说句不好听的。她的小命只怕悬得慌。”
徐渐清很有默契地接着妻子的话道:“是啊。嬷嬷辛劳了一世,你做儿子总该挣点功名。让她享享服。”
涂泰咬牙道:“最多我不去漠北,留在京中……”
“浑话!”徐渐清被他这句话激和暴跳如雷,拳头不自觉地就挥了过去,“你祖父、父亲打了一辈子的仗,最后含冤莫白。嬷嬷就指着你替涂家争气!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连前程都不要了。你怎么对得起你祖父、父亲!”
涂泰说一出口,就已后悔,所以生生受了徐渐清一拳。
江蒲见徐渐清气得脸都狰狞了,怕他再动手。涂泰的身手,她是知道了,惹了他性起,吃亏得可是自己丈夫,因此连忙上前拉住徐渐清劝道:“咱们细细的劝他就是了,动甚么手呀!”
涂泰却扑通跪倒,素来沉着的眸中,此时却是泪光点点,极艰难地道:“大爷、大女乃女乃说的道理,我都知道。可是要我不娶林姑娘,决计是不成的。还请大爷、大女乃女乃成全。”说罢,便重重地磕下头去。
他偏执至此,实实是出乎夫妻二人的意料。我都知道,却偏要如此。江蒲还能有甚么话来来劝呢?
“决计不成!涂泰你莫忘了,现下你还是我徐家的家奴,娶谁不娶谁,几时轮到你来做主了?”徐渐清话说得极慢,唇边的冷笑看得江蒲都心头发颤,他这样阴森的样子,已是多年未见了。
“太太几次和我说,要把圆香许配给你。你回去和你娘说说,准备准备,过了端午就迎娶吧!”
“大爷!”涂泰厉声高喊,目眦欲裂!
江蒲看着很是不忍心,劝道:“你也太性急了,圆香姑娘是太太身边得利的人,这么急急慌慌的,别人看着也不像,就是太太也不答应的。还是慢慢办的好。”
徐渐清知道妻子是心软了,暗地一叹,道:“这些事都交给你办吧。”说着,瞅了眼木雕泥塑般的涂泰,概叹而去。
江蒲无奈地叹了声,也跟着离开,只是她刚出了门,梅官就迎了上来,“女乃女乃,就不能应了他么?”
江蒲往梅官脑门上一戳,“狠话你说得最多,这会怎么又求起情来了。”
梅官微红了眼眶,喃喃道:“若有一个男子这样为我,就是死也是愿意的!”
不等她说完,江蒲就赏了她一个行栗子,“瞎混说甚么,你和卫子齐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他哪一点不好了!”
梅官跺脚不依道:“好好的,女乃女乃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江蒲懒得多说甚么,唤了小乔过来,才要吩咐,却又换了心思,“让你桑珠姐姐去叫胡不归进来,一则劝劝涂泰,二来也守着他。”说完,她又往书房看了一眼。真是造孽啊!
这一夜,夫妻俩都没怎么睡。江蒲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直到五更,徐渐清起身准备去衙门,江蒲瞅着他洗漱,便也起来了。对镜梳妆时,终忍不住道:“不然,咱们还是别逼他了。”
徐渐清才刚用牙膏子刷了牙,因他不喜欢那味道,每每都要用清茶漱过口。这会他正端了茶盅,听了江蒲的话,手上不免一顿,“我就知道你要心软的。”
“不是啊!”江蒲既然开了口,下边的话也就顺了,“圆香那姑娘心性淳良,咱们硬逼着涂泰娶她。涂泰又不能把咱们怎么样,一口恶气可不都要出在她的身上。就算涂泰不拿她撒气,可能对她关怀体贴么。咱们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世的幸福呀。况且我看涂泰那样,我是真怕出点甚么事。嬷嬷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有点好歹,咱们可怎么过意的去!”
徐渐清蹙了眉,骂道:“那个姓林的给他灌了甚么**汤,就这么非她不可么!”
江蒲接过桑珠递过来的朝服,替徐渐清穿上,“那姑娘的品性倒是好的。只可惜身子不好,又背着克夫的名声。我乍听到也觉着不好,可闹了这么一场,除了那两样我又实在是说不出她有甚么不好的地方。克夫这种事,也只是说说罢了,不能当真。就只是她那身子,别的也就罢了,只怕不好生养,涂泰偏又是独子。”
徐渐清系好朝服,看着还没挽髻的妻子,问道:“你莫不是想成全了他吧。”
江蒲替丈夫系上了玉带,无奈苦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咱们只不答应,也别逼涂泰娶甚么亲。这事且就拖着。”
徐渐清整了整朝服,“只是涂泰年纪也不小,因守孝耽误了这么些年……”
涂泰虽比徐渐清小了好几岁,可也是二十大几了,就是奴仆里也算是成亲晚的了。
不过在江蒲看来,倒不用急,男人么过了三十再娶也不迟的。
“这还不容易,咱们且先出了他的奴籍,打发他到漠北去。也许混个几年他的心思也就淡了呢?就算不成,咱们也乐得过几年再愁。总好过会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好!”
徐渐清还待说甚么,外边就已催道:“大爷,时候不早了。车子都已备下。”
“知道了。”徐渐清答应着,“这事你看着办吧,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江蒲笑推着他出去,“你赶紧出衙门吧,别误了时辰。”
送走了徐渐清江蒲梳好头,刚好两个小子也起来了,打发他们吃过饭,大的去了学堂,小的打发出去玩了。江蒲这才叫了胡不归来,把自己和徐渐清商量的话告诉了他,又说,“你好好劝劝他,让他放心,大爷昨晚说的是气话,让他不要当了真。”
胡不归答应着退去,江蒲却误了请安的时辰,忙忙地叫了桑珠就往老太太院子赶去。
主仆俩进了院门,只见满院子的仆妇、丫头秉息敛声。二人疑惑着进了屋,拐过碧罗纱绣喜雀登枝插屏,见地上站着个丫头,而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嘴角绷得笔直,眉头则压得极低。
李氏脸上却有隐隐的得意,还偷偷地瞥了刘氏一眼。而刘氏呢,只端着茶盅吃茶,完全无视李氏的眸光。
“老太太安好!”
老太君心里正不自在,恰好拿江蒲撒气,“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来做甚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