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蒲还没来得及露出惊讶的表情,莫涟已是惨白着脸色,惊呼出声,“女乃女乃……”只是一出声,她用手便掩了唇,眸中两汪热泪盈盈。
屋子里有一个小寒,莫涟已经觉得心里很堵得慌了。本来明明自己是准姨娘的。现下女乃女乃又要再把弄个圆香来。那可是太太跟前一等一的大丫头,又管过事。莫说自己,就是管家娘子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女乃女乃若真有心纳了她,只怕一来就是封姨娘的。
介时,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么?
游猗兰的这个提意江蒲很是震惊。她也知道江游猗兰和徐渐止两个,没甚么夫妻情份可言。游猗兰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利”字。
可这也太过了吧,他二人成亲才多久啊。身边放了个即成事实的罗小寒不算,还有个等名份的莫涟,她还要再把圆香也弄来。
她的名声倒是好听了,可徐渐止呢?成甚么人了!到底是自家兄弟,况且江蒲觉得徐渐止是个很不错的后生。因此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你们成亲才多久,一个两个的往屋里拉,成甚么样子!知道的人说你贤慧,不知道的怎么想老三呢?虽说他大哥能提携提携,可也要他自己争气。你们又不比别个,外人嚼嚼舌塞根就过去了。你可是娘娘挑的弟媳妇,这事若是传到娘娘耳朵里,她又怎么想呢?不说你们不懂事,倒好像老三和她过不去似的!”
为了徐渐止,江蒲的话说的可不是一般的重。桑珠在旁边听着,几次想劝却又插不进话去。莫涟捂着胸口。提得老高的心回去了一半。
谁不知道这府里的事,是大女乃女乃说了算。虽说小叔子纳妾,轮不着她来说话,可她硬是不同意。料想自家女乃女乃也不敢逆了她的意思。
游猗兰是一脸受教的神态,很老实的听训,旁边的佩香替自家女乃女乃叫屈道:“这哪里是咱们女乃女乃的意思。是太太……”
“住嘴!”游猗兰适时地喝住了佩香,脸上笼了淡淡无奈和凄苦,语气倒是平稳,“一个妇道人家所求的不过是夫妻和美。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几个人能有嫂子这样的福气,得丈夫一心一意的相待。”
江蒲微微一怔,她一直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委屈了。若是在前世,丈夫都和别的女人生小孩了,这婚早就不知离了多久了!
可在这个世界,自己竟成了女人心中的幸福。
游猗兰没去看江蒲眉眼间闪过的恍惚,径自道:“爷身边将来总是要有人的。与其叫人钻了空子,倒不如自己挑几个好相处的。既堵了人家的口舌,也省家里被人挑拨得不安生。”说到这里,游猗兰的眸光有意无意地往案几上的账册瞥去。
江蒲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她所指何人。
游猗兰见江蒲缓了神色,嘴角习惯性地微微挑起,“至于嫂子顾虑的事,我也想了,好在小寒的事。并没有闹出去,凭谁也说不出甚么来。就是圆香姑娘那边,我也只还是问问大嫂子的意思。若是成了,到底是母亲身边贴心的人,也不能委屈了,别的不说自己院里总要摆几桌酒席的。因此也没有这么快的。”
她这么一车子话说下来。莫涟放到一半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江蒲却没有立时开口,说刘氏要把圆香给徐渐止做妾,这话江蒲有些不大信。
刘氏固然手段狠辣,然圆香是她身边大的,难得行事得体又聪慧体贴,刘氏待她倒真是有几分母女之情。先前话里话外,还有意要将圆香说给涂泰。那是自己咬着不松口,才没有成。
江蒲一直觉得刘氏是要把圆香风风光光外嫁的,怎么会想着给徐渐止做妾。
抛开这些不说,游猗兰嫁进来才多久,刘氏就算要往三房安插人,怎么也要等她怀了身孕才好开口吧,这会子算是怎么会事!
再则说了,圆香是谁?拿她来安插,能顶甚么用!因此江蒲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看着游猗兰问道:“圆香的事,你是亲耳听太太说的?”
游猗兰见江蒲沉默着不做声,隐约就知道事情不顺,这会听得江蒲这么问,脸上的笑不免有些僵硬了,“母亲倒没有直白说出来,是我自己揣忖着约模是那意思。”
一开始,游猗兰的确是误会了刘氏的意思。不过就她那脑子回头一想,就知道自己弄错了。然而圆香的行事为人她是真心喜欢。而且自己管家,身边也真是需要这么个人。
将来再把佩香配了出去,她二人一里一外的,自己也就有了左右手了。还有就是,莫涟明摆着是刘氏放在屋里的,顶着‘太太谴来的’这个名头,自己还真不好怎么着她。
就是抬举了罗小寒,那么个小丫头子,也就够莫涟难堪难堪,真想要压制住她,就得抬个正儿巴紧的姨娘进门。
去弄个良家妾,头一件就是动静太大,成亲没多久,丈夫就往家里抬人。别说他的名声不好听,就是自己还要不要脸面。太太那里也是不会答应的。
而且外边弄来的,还未必和自己的心意。然圆香就不一样了,抛开她的为人处事、性情脾气不说,就是身份也是极好的,论尊贵正好能压在莫涟上边。将来就算养了一儿半女,她一个家奴出身的婢子,也越不过自己去。
还有就是,有莫涟、圆香两个在,往后再进人,有她俩个替自己压着,总好自己得罪人不是!
纳一个妾能有这么多用处,都不止一石二鸟了。游猗兰索性将错就错,把纳圆香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只是她没有想到江蒲会是这么个反应。早起莫涟拿了账册子来,她扫了一眼,脑子里就盘算开了。自己忽拉拉的去和她商量圆香的事。只怕她以为自己要投向太太那边。
今朝则可以借着账册,先把自己的立场摆给她看,在大事上自己绝对是和她一边的,让她放心。然后再提圆香的事。料想小孙子纳妾,她做嫂子的总不好多说甚么。
不想江蒲竟反对的那么明显,她那一翻话说得可不轻啊!
然而游猗兰说得含糊。江蒲倒是信了几分,本来么这种事情就不好明说。庶子刚成亲,嫡母就塞人过去,这话自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至于刘氏那边,恐怕这回倒是好心。涂泰那边没了指望,府里的小厮像样的也不多。至于说外嫁。圆香那年纪想要找个合适的也难。
给老三做妾,虽说名份上低了些。只要她在,圆香总不会吃亏。就像李氏,刘氏心里明明恼得她要死,就因为有老太君在。即便老太太手上即无权也无势,可刘氏一样得忍着。
这年头,一个孝字压下来,你一点脾气都没有。譬如上回阿晴的事情,依着江蒲的性子,肯定把李茉打了出去。
可老太太一发话,走得倒是她。就这样也是件出格的事。若不是她后边靠山够多够硬,老太太不敢跟她认真,不然闹到休妻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江蒲的疑惑又去了三分,心下虽有替圆香可惜,然人家家的事,她也不愿多管。再则小叔子纳妾,有她这个嫂子甚么事。
不过想着上回采萍的事,她还是多了一句嘴。“这事你还是要先和圆香通通气。她到底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打小儿跟姑娘似的娇养大的,比别人都要尊贵些。”
江蒲话不好说得太白,可就她看来,圆香只怕是不愿做妾的。只但愿这一回,别闹得太僵。游猗兰的身份、手段都强过李氏,她若真心恨上了圆香,只怕刘氏也难保得住她。
游猗兰也听出了江蒲话里的意思,可她却有信心,自己能哄下圆香!毕竟合府上下,实在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罢了,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游猗兰摇着雕兰石的檀香扇子,“今朝早起我就觉着喉咙发干,有些咳便叫小茶房里炖了冰糖血燕,正好嫂子一起用。”说着,掉头吩咐佩香,“你去瞧瞧,看炖得了没有。”
燕窝在徐府不算甚么稀罕物,可是血燕就不一样,那是有钱都没处买的,专供皇家御用。就府里那一小包,还是江蒲巴巴的跟徐渐敏讨的。
那年秦秋韵住在府里,给她调养身子用。后来她搬了出去,那点燕窝就留了下来。游猗兰喜欢,江蒲就全给了她。
“不用了。”江蒲拦着佩香,“我最闻不得那腥气了,差不多就晌午,赵嫂子做了椒盐鸡丁和醋溜鱼,别叫那腥气坏了我的胃口。”
两件事情都办妥当了,游猗兰笑得份外热情,“我还想留嫂子吃饭呢。不然,叫人把菜端过来,咱们一起吃,也亲香些。”
佩香、莫涟也在旁帮着劝道:“就是啊,大女乃女乃留下一起吧,咱们再叫小茶房添个五香牛柳。”
若是往日江蒲也就应下了,可今朝……她一大早跑了趟岑山洞,回来随便换了身衣服就赶了过来。虽说身上的衣服也是真丝的,可那么正正经经地坐着,她就是不舒服。
只希望尽快换上梅官她们做的那套白绸七分袖的小袍,舒舒服服地歪在自己屋里的凉榻上,几上再搁上一盆子冰,啧啧……想着就凉快!
可是游猗兰主仆盛情相邀,自己若似往常那般挽拒,只怕走不了。当下她哗地收了扇子,微冷的眸子瞅着案几上的账册,道:“我还有事,下回再聚吧。就不知这本册子,能不能借我拿回去细看!”
游猗兰果然不再多留,只笑着道:“这本就是给嫂子看的。”
江蒲道了声多谢,便袖了账册急急出门。(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