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泰的一双眸子因压抑着愤怒,而逼得赤红。当日若不是自家主母和林姑娘说了甚么,林姑娘又怎会躲自己到宁愿给商贾做妾。偏偏自己再气再恼,也不能动她分毫,甚至不能有一丝的不敬。
而他脸上的冰冷却怎么也遮不住,“莫要说和夫人动手,就是在夫人面前动了拳脚,都是大不敬。”
江蒲缓了脸色,然她还不及开口,身后就响起一怒声的质问,“你这是甚么态度?”话音未落,徐渐清已大步上前,脸上早没了素日的冷静克制,瞪大了一双眼睛,好似要吃人一样,指着涂泰破口大骂,“为了一个女人,你看看你现在像甚么样子!嬷嬷年纪这么大了,你还这样气她。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有个好歹,还让不让她活了?嬷嬷为了保全你这点血脉,辛苦的大半生,你就这样回报她!”
徐渐清一进府门,江蒲那几个家将,就将涂泰的事报给了他。徐渐清本就听得怒火冲天,再看到涂泰甚至都不顾老母晕倒,还对江蒲冷言相向。年轻的尚书大人,头一回失态咆哮。
涂泰自小跟在徐渐清身边,说是主仆,心里更多的是拿他当父兄般看待,尽管徐渐清也年长不了他几岁。再则,他从来没被徐渐清这样教训。
一时间,赤红的眸子竟带浮起了水气。
围在周边的仆佣,在见着江蒲时,就走了一半,这会更是散得一个不剩。小巷道里。只有他们主仆几个。文仲本想留下看热闹,可惜他实在挣不开兄长的胳膊,万般不情愿的被文煜拖着离开。
“我这也是光耀门楣。”涂泰倔强地哽声道:“涂家虽算不得将门,可也是数代从戎。我若能凭自己的身手挣个出身。不比大人替我谋来的更体面……”
他话音未落,徐渐清已经一拳挥了上去,江蒲吃了一惊。赶紧拦在他二人中间,向徐渐清嗔道:“你有话好好说,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徐渐清的胳膊越过江蒲,指着涂泰道:“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若敢出门一步,你那个甚么林姑娘我让她连妾都做不成!”
涂泰震愕地抬起头,直瞪着徐渐清。眸底的殷红看得江蒲心头直发毛。她相信这话要是换一个人说,现在肯定是小命玩完了。因为是徐渐清,所以涂泰才忍着。然再这么说下去,兄弟俩真生出点嫌隙就不好了。
江蒲拽着丈夫的胳膊轻嗔道:“你瞎说甚么呀。好了好了,你先回去。这事交我来管。”
徐渐清稍稍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自己适才的话说的过重,正准备听妻子的劝告离开,不想涂泰哀声道:“若林姑娘因小人受过,小的也以死谢罪……”
“你说甚么!”徐渐清才转了一半的身子,陡然转了回来,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居然……”
“算了,”涂婆子扶着墙缓缓地走过来,脸上一片灰败之色。“就当我没养过这个儿子,他要怎样就怎样,由他去吧。”
“嬷嬷。”徐渐清扶了涂婆子,眸底是淡淡的忧凄,投向涂泰的眸光已没了适才的滔天怒焰,而是求恳之色。“你就是甚么都不顾,总要可怜可怜自己的娘亲吧。”
凭他的身手上战场,徐渐清是不担心的。只是他现下这个样子,上了战场定会拿命去拼。身手再好,又能拼几次呢!
“算了,真的算了。”涂婆子握着徐渐清的胳膊,耷拉着眉眼,瞬间苍老了许多。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打小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臭脾气。况且话都说到这份上,就算这回能留下他人,又有甚么用呢。“你要走便走,往后就是封侯拜相,也不用回来找我。你我母子的情份到此为止了。”
“娘亲!”涂泰扑通跪倒,含在眸中的泪珠终还是落了下来。
胡不归劝道:“涂兄弟,罢了呀。大丈夫何患无妻,为人子的,怎能叫老母这样伤心。”
涂泰即不起来,也不认错,就挺着腰板跪在地上。涂婆子看他这样,苦笑着落下了泪,在徐渐清的搀扶下,略有些踉跄的转身而去。
儿大不由娘,这个儿子她管不了!
江蒲焦急地向门口瞅去,怎么还不来呢。再看涂婆子已进了院门,江蒲脚一跺,跟了上去。
夫妻二人扶着涂婆子进屋坐下,江蒲先倒了盅茶来,又吩咐桑珠去厨里端些粥点来,尔后才劝道:“嬷嬷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劝转回涂兄弟的。”
“劝转回来!”徐渐清坐在椅子上,手指着门外,高声道:“你看他那个样子,是能劝回来了的么?”
江蒲横眸扫过徐渐清铁青的脸色,满肚子的埋怨他,因顾及着婆子才没有说出口。只是劝道:“好了好了,我看你和他也差不多。一样的牛心左性认死理。这事只交给我就是了。”
屋子里还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下,徐渐清疑惑的眸子份外的光亮,“你有法子?”
江蒲白眼一翻,这个徐渐清平日里看着精明,碰上这种家务事,怎么就犯起糊涂来了。
涂泰那个样子,自己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劝回来。可是当着涂婆子的面,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再说了自己这会保证,到时候若没劝回来,老人家希望再次落空,岂不是更伤心。
“都说了这事交给我,你又问甚么!”江蒲一面说,一面把他往外赶,“你且先回去,家里没人,文仲那小子不知会闹甚么样了。你也累了一日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涂婆子也忍了伤心道:“是啊,大爷回去吧,不然我婆子怎么当得起。”她边说边起身要跪下去,徐渐清赶紧扶住,“嬷嬷快别如此。”又瞅着媳妇道,“那,我先回去,有事只管差人叫我去。”
江蒲挥了挥手,“去吧,这里有我呢。”
徐渐清走了没一会,江蒲则点起灯。桑珠就拧了个小提盒来,揭开盒盖,里边除了一盅薏仁黑米粥外,还有一碟菘菜蒸鸡蓉,一份火腿炒虾仁和一个清炒凉瓜。
江蒲亲手盛了一碗粥送到涂婆子面前,“嬷嬷,天大的事情且放一边,咱们先吃饭。”
涂婆子只顾着自己出神伤心,待粥到了面前,才惊醒了过来,忙要起身,却被江蒲摁在了罗汉榻上,“静之心里怎么待嬷嬷的,不用我说,嬷嬷也是清楚的。就是我心里,也把嬷嬷当半个婆母看待,当着人不好坏了规矩,还不容咱们私底下孝顺孝顺么。”
涂婆子早是老泪纵横,从腰上撩了帕子抹泪,“有大爷大女乃女乃在,那小子要死要活的,我都由他去了。”
江蒲给她挟了片凉瓜在碗里,笑道:“嬷嬷且吃片凉瓜,败败火气。”
儿子那么一翻大闹,涂婆子哪里还有甚么胃口吃饭,可是江蒲把粥都送到了她面前,又给她挟了菜。她再没胃口,也不好拂了江蒲的好意,拿起青花玲珑的调羹,舀了凉瓜送入口中。
待得涂婆子吃了大半碗粥下去,江蒲才又试探着道:“老话说,天底下没有能倔过子女的父母。况且成亲过日子,最打紧的就是要涂兄弟心里喜欢……”说到这里,江蒲停了下来,细瞅着涂婆子的神色,见她没有着恼才继续道:“那姑娘我瞅着心性是好的。至于说那名声,说句不怕嬷嬷恼的话。我看涂兄弟现下已然去了半条命了。他又是个认死理的性子,再要逼下去,还指不定要出甚么事。毕竟,这世上最难医的就是心病。”
江蒲说得小心翼翼,眸光一下都不敢从涂婆子面上挪开。
“我也听梅官她们说了,甚么克夫呀。”江蒲摆起忿忿的神情,一个个有数来,“头一个打小身体就不好,只因婚事是早定了的,所以林家也不好退婚。可那小子终究没能熬到娶亲。第二个更是自家儿子病得快死了,想着娶媳妇冲冲喜,结果媒婆刚登了林家的门,那边就断了气。第三个身体倒是好的,可人实在是不堪。成日流连瓦肆画舫不说,吃酒赌钱也是样样都来,性子又爆躁,一言不和就大大出手。家里大人实管不住,想着给他讨一房媳妇,许就定了性子。谁晓得定亲没两日,他自己在画舫吃花酒,和人动了手,被人丢下了湖,再救上来就不顶用了。”
这些个事,江蒲早在数月前就知道了。她不说是因为私心。徐渐清再怎么把涂泰当亲兄弟,可到底不是。
自己若拿这些话来劝涂婆子,将来好便罢。若有个好歹,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有几分埋怨的。
涂婆子这样的心月复,够忠心,又有能力。府里上下她又都熟。年资也摆在那里,她的价值自己身边还真找不到人来代替。
所以,江蒲不想和她生了甚么嫌隙,连这样的险都不想冒。她承认自己是有点自私了,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人母子俩的事情,自己做为上司,表明表明态度就好了。
可涂泰却有本事,硬是逼着自己出手帮他。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