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年节王府里虽没有长辈,可是宗室之间的来往也不少。安王府这几年又颇受重视,所以自腊月初八起,酒席便一桩不了接着一桩的。
还有各处田庄的租子也要赶在年前交上来,王府里又没个帮手,连山自是忙得团团转
徐家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江蒲脸皮厚,年节的事情大多推给了游猗兰,至于请客吃酒,能不去的就不去,反正也有刘氏替自己挡一挡。
只是这样子的忙乱闹腾,连山压根没工夫再顾秦秋韵的婚事。江蒲虽有工夫。可是两边都忙,她不好天天过去,接秦秋韵过来也不方便。好在这桩婚也不着急,且先缓一缓也就是了。
所谓腊七腊八,冻死寒鸦。再则这几日是又是雪珠子不断,冻得人连门不想出。
李太君也算是体谅众人,自进了腊月就免了诸人的晨昏定省。
不用请安,不用管事。江蒲的每日都赖到日上三杆才起,日子逍遥得跟神仙似的。
“快瞧啊,几子上的水仙开花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端了水盆出来,见墙角处紫榆石心小几的水仙开了,忙招呼小姐妹过来瞧。
梅官嫁人了,桑珠事情又多,而江蒲呢又喜欢鸟雀般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所以挑了好几个小丫头上来。江蒲贴身的活,都是赵月儿在做,顺带也管束新来的丫头。
赵月儿给江蒲端了早点进来,就见小丫们围着水仙花在那里数花苞,不由娇斥。“做甚么呢!还不赶紧反水给倒了。”
赵月儿的性子温和,小丫头们倒不怕她,只是嫌她唠叨了些。因此听见她的声音,互相吐了吐舌头。忙忙的都散了。
“你啊。点点的年纪就像个小老太似的,也不怕招人嫌。”江蒲挑起小团巢蜀锦的暖帘,笑盈盈地从内室出来,因不出门,只随随便便挽了个单螺髻,也没簪花带朵。
身上图简便,只穿了件水蓝缎绣白梅的交领长夹袄,下边是月白色的百折裙。
赵月儿将早点一样样的端到榻上的小几子上,嘴里嘟喃着道:“实在是她们太没有规矩了。我才说她们几句的。”
江蒲好笑道:“你呀,都叫你娘教坏了,自屋里哪这么多规矩。”说着往她身上一撇。还是一色旧衣袄,便问,“昨日里新衣裳不是送来了,怎么不穿啊?是不合身还是不喜欢颜色样式?”
赵月儿摆好了碗箸,“娘亲说那衣裳留着过年再穿。”
江蒲蹙眉道:“听你娘亲瞎说,过两日府里还给一套呢,何苦巴巴的等着过年再穿。小姑娘家的谁不爱新鲜,你只管穿就是了。你娘要问,就说是我说的。”
照府里的规矩,似赵、贺两家这般做工的除了月例外。别的份例是没有的。原先江蒲当家时,也并没有在公中添这一项。只是自己补给她们就完了。
反正她手上有三处陪嫁的田庄,每年每年只进不出,统共也就这点花用,犯不上占公中的便宜。
然而今年换了游猗兰当家。赵、贺两家倒多了一份份例出来。
赵、云二人都老实。为着这事还来回过江蒲,游猗兰要给。江蒲自不会退回去。
反正她也是借花献佛,账都是从公中走的,又不要她出一分钱。不拿着,反倒叫她多了心。
“女乃女乃又要担着甚么呀?”
江蒲抬头看去,却是心漪带着文仲过来请安。
“母亲大安。”文恪穿着一身簇新的紫灰色栗鼠皮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站到了一边。
这几年他跟在心漪身边,再加上江蒲不时的赶徐渐清过去看他,倒比原先跟在生母身边更有精气神了。见了人也不畏畏缩缩的,颇有了几分寻常大家公子的样子。
江蒲对这个挂名儿子,虽谈不上喜欢,然毕竟隔三差五的就见面。文恪呢又是个死板守规矩的,所以也谈不甚么讨厌。
“我还怕这袍子不合身呢,这会看着倒是不错。”江蒲搁了筷子,向心漪笑道。
心漪也不用江蒲开口,自己就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了,“奴婢就怕女乃女乃挂心,所以巴巴叫三相公穿过来给女乃女乃瞧瞧。”
文恪身上的栗鼠皮袍,是姜殳从送来的。一共也就三张,给谁做不给谁做,江蒲着实费神了好一会。
想着自己一来不大喜欢,当然,自打上了京,这天气可比南边冷多了,江蒲再不喜欢,出门也得披一件。
二来么,自己也不缺。本来是打算给徐渐清父子三人各做一件的。可徐渐清想了想说,还是给老三吧,我的皮袍子也不少了。
江蒲想了想也是,三个儿子,面子上总要摆摆平的。不过,心漪也真真是个识好的人,先前得了这件栗鼠皮就已经是千恩万谢的了,这会又特地走来。
饶是江蒲心里有些个舍不得,看他们这样,也就丢开了,觉着没白废了这张栗鼠皮。
“合身就好。”
江蒲刚起身没甚么胃口,随便用了点,就叫人来撤了。赵月儿又端了热乎乎的杏仁露进来,心漪接了奉给江蒲,“奴婢听说,过了年秦姑娘和刘大人就要成亲了?”
“哪这么快呢,如今连山还在忙年节,婚事上一点没准备。文远又说三书六礼一样不少的,咱们这里自然也不能短了规矩,一样样准备起来,说不得要到明年七八的样子。”江蒲接过盖盅,轻呷了香浓的杏体仁露猛然抬眸瞅着心漪,好好的,她怎么关心起这个事来。
心漪依旧是满脸堆笑,“照说刘大人也是该娶亲了,三相公几回去,回来都和奴婢说,府里乱糟糟的,不成个体统。刘大人毕竟事忙,常不在府里,家下的奴才没人管束,哪里还有规矩。”
江蒲略带清冷的眸光,往文恪面上一扫,又回到心漪面上,静候着她的下文。不想,心漪却顿在那里,半晌不做声。过得好一会,才接着道:“奴婢听爷说,刘大人好似在看宅子,说是成了亲怕现住的屋子小,委屈了秦姑娘。”
“是啊。”江蒲不冷不热地应了句,不在心漪东一句,西一句的到底想说甚么。
“说起来刘大人也真真是平步青云,这才能几年啊,就是枢密院的正四品,多少人一辈子也到不了那位置呢。”
听她一个劲的提刘文远,江蒲多多少少猜到她的意思。文恪虽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养在她身边的,她自己又没孩子,多替文恪筹谋筹谋也是理所当然。
可她素来不是这样的呀。今朝到底是个甚么意思?巴巴跑来跟自己炫耀刘文远,不能啊,这不是她会做的事啊!
江蒲懒得听她东拉西扯,叫人进来问道:“大相公、二相公呢?”
婆子进来回道:“两位相公领着帮小厮,在园子里打雪仗呢。”
“雪停了么?”江蒲推窗瞅去,一股冷香扑面而来,墙角几枝腊梅映着白雪,看得人心旷神怡,“倒是他们知道乐呵。”说着,叫小丫头去拿了狸子皮的斗蓬来,又向心漪故意道:“你若没事,也一起吧,只怕园子里的红梅都开了呢。”
梅官嫁了人出去了,涂婆子又跟着儿子享福去了。只她和桑珠管着事,哪里能看雪赏花。
江蒲这么说,算是给她最后个机会,意下之意是有事就说,没事的话,就该干嘛干嘛去!
心漪微蹙着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女乃女乃这一去,只怕要到晚间才回来,介时大爷也回来了,更不好开口。
偏偏年节就在眼前,事情也不好再拖了。当下狠了狠心,直接道:“前些日子奴婢跟着三女乃女乃办年礼,各府里都妥当了。只刘大人那边……”心漪边说边往江蒲脏脸上瞥去,见她神色如常才继续道:“奴婢是想着,刘大人年后又要娶亲又要置办宅子,咱们大爷和他走得那么近,就是秦姑娘跟女乃女乃也是自家发姐妹一般的,因此……”心漪说到这里,声音越发的小了下去,“在年礼上便做主多添了些,不想却被三女乃女乃驳了回来,到如今还没商量出来。”
江蒲自己系了斗蓬的带子,眼睛直直地瞅着心漪。看的她心底真发毛。
再怎么说,刘文远也是刘如君的兄长,按说呢,连年礼都不应当送的。
可偏偏他仕途顺遂,又和徐渐清交好。反正家里也不缺这点东西,所以江蒲每年都会备一份过去。
游猗兰是个稳妥的性子,所有的事都比照着江蒲的规矩办。所以,见心漪送上来的礼单,刘文远那一份,竟和几位舅爷的一样,自然是不答应的。
放在早先,心漪是决不会做这种事的。可是现下为着文恪,自己总要试一试。
虽说刘文远是他亲舅舅,可因来往不多,甥舅的感情总有些生疏。心漪几次想办法,让他们甥舅亲近些,却不得机会。
如今刘文远又是娶亲又是置房产,这会不多亲近亲近,还等甚么时候呢!
备一份厚些的年礼,他即便不看重,也是外甥的一翻心意。
办这事,心漪本就有些打鼓,这会江蒲又不做声,她越发连头都不敢抬了。
她的私心,江蒲心知肚明,也不反对文恪和刘文远多亲近,只是她这么自话自说,却让江蒲有些个悦。待要说她两句,看着文恪那紧张的样子,终是一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