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房服侍的小厮,知道两位大人有正经事商量,奉了茶便就退了出去,顺带着合上了书房的门。
“你们户部还支出多少钱银来?”
昨日皇帝钦点了刘文远往西北放粮赈灾,元宵一过就要起身,因此他也不与徐渐清虚言寒暄,一开口就是讨钱。
徐渐清苦笑着反问,“你觉着呢?我接手户部时本就是个空壳子,这几年姜家在南边一翻整治,倒是追讨回一些税收。可补齐了北边拖了多年的军饷,剩的也就不多了。旧年那一战,虽说高丽出了大头,咱们也费不少银钱。再有陛下登基布告天下免了三年的钱粮,如今你叫我到哪里给你弄钱去。”
刘文远重重地哼了声,“你不用同我在这里哭穷,户部的差事我虽不熟,可朝上的规矩我却是清楚明白的。”
言毕,他便掰着手指,一项项地算道:“虽说陛下免了天下农户三年的钱粮。然就榷盐一项,江、淮两道一年少说也有五六百万贯,再加上商贾那一项,一年里我也不算你多,两道的税收一千万贯总是有的。这还只是江淮两道的。补给漠北的军饷,我撑死你也就一千万,旧年那场战,冬衣、战马、军械样样都是现成的,多不过费些粮草,也有高丽出了大半,就算你这里也去了一千万。也才就是两千万罢了。虽说西北大旱,我心里盘算着有三两百万贯也就够了……”
“三两百万,你好大的口气啊!”徐渐清瞅着刘文远冷笑不迭,“你做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怎地到现在还是这般书生意气。江淮两道固然是物阜民丰,可却也是一大缸的浑水,其中势力盘根错结。姜夫人何等的铁血手段,到如今一年的榷盐总算是翻了翻。有四百余万贯。至于你说的商贾……”
徐渐清端了茶盅,轻呷了一口,“户部正经录籍在户的商户不过八百。其中买卖做得大的皆是内府皇商。那笔税银你有本事和太府寺讨去,我却是没有的。剩下的那些,一年里能有两百来万贯的税银,就很不错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最多也就支你五十万贯带去,再多一个钱都没有的。”
“五十万贯!”刘文远喊着立起了身,瞪眼瞅着徐渐清。“现下西北连树皮都要啃光了,五十万够做甚么呀!”
徐渐清神色微冷,“够做甚么我不知道,反正就那么多,你爱要不要。”
“你!”刘文远脸色铁青。忿忿地坐回椅子上,赌气道:“没有一百万贯,西北我去不了,去了也是白去!”
江蒲从园子逛了回来,小厨房回禀说,酒菜都预备下了。她也知道刘文远定是过来商讨正事的,着丫头婆子去请,只怕不方便。
便自己走了去,在书房门口听得二人在里边争了起来。待要进去。又想着刘文远不比赵元胤,有些话当着他的面不好说。因此在门外站了站,便悄声回去了,只吩咐厨里把饭菜热着。
徐渐清被刘文远一句气话堵得半天出不了声,过得好一会才苦笑道:“说你书生意气还真是一点不错,不过想着陛下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了你去!”
刘文远眸露疑惑,“甚么意思?”
徐渐清不答反问,“你总不会以为陛下真的就只是让你去赈灾吧?钦点一个四品官出京赈灾,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朝中惯例,赈灾之事多由宗室亲贵为主,户部侍郎为副。一则是显示皇帝重视之意,二来么也是个监督的意思。
可这一回,圣上却点了刘文远。户部跟着去的,最大不过是个六品主事。
刘文远着被他问住了,瞅着他好一会,心里好似明白了些甚么,“你的意思是……”
徐渐清低了眼眸,修长的手指在沿着茶盅的盖沿划圈,“如果单单只是赈灾,陛下何必授你便宜行事之权?所以,莫说我手里没有钱,就是有也不会多给你。”
西北大旱并非一朝一日,却等到年底,因着灾民为乱,才上报朝廷。百姓的性命固然重要,可是居上位者,看重的可不止这一点。
因着这几年的历练,刘文远性情已稳重许多。只是骨子里到底是个书生,听得西北惨状,不免义愤填膺。
经徐渐清这么一提点,他倒是摁下了心中的焦急,“陛下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五十万也太少了。”刘文远疑惑地道:“西北那地方那弄出一百多两百万来?”
徐渐清想了想,道:“五十万你且带了去,实在不够再说。对了,陛下不是允你自己挑几个人带去么。渐止在大理寺,凡百的事情都不用他。我想着让他跟了你去,也历练历练。你看可不可行。”
刘文远听得愣了,好半晌才道:“现下西北那地方乱糟糟的,你就不怕出甚么事?”
西北地方民风彪悍,虽说朝廷已将做乱的流民杀的杀,关的关。可将来的事谁说得准,万一呢!
“能有甚么事。”徐渐清不以为然地道:“只要你真心实意的惩治贪官,放粮赈灾,决不闹出大事来。我是想着他打小长于内院,没经历过事。跟了你去,一来开开眼界,二来么也算是个功劳,于他是大有益处的。当然,这也要问过他才成。若他实在不愿去,我也不好强求。”说着,便唤了守在外边的小厮进来,“去厨里传饭,顺带着请三爷过来。”
小厮应声退了,不一时婆子们就端了酒菜上来,去请徐渐止的小厮却回来踌躇着道:“三爷在老太太院里……”
祖母最疼小孙子,时常唤他过去,因此徐渐清听了,也不以为意,只道:“你去说一声,我这里有正经的公事问他,让他赶紧过来。”
小厮却站着脚不动,脸上越发地为难了,犹豫了好一会,才上前附在徐渐清耳边一阵低语。
昨日在宫中吃了一日的酒,老太太不免有些个精神不济,一觉醒来已是辰时未刻。
虽说不用请安,可刘氏却还是候在外边,服侍太君梳洗了,再用了些点心,便请了几个体面的老嬷嬷来,陪老太太在里间斗牌。
因是在年中,林素云难得带着二姑娘过来问安。本来她母女俩略坐一坐便走的,偏她们一来,老太君就赢了几把大牌,因此就留了她两个下来。
本来是欢欢喜喜的,老太太也被哄得高兴,直到游猗兰带了罗小寒走来。
老太太刚模了一张新牌,正犹疑着要打下去,还是扣在手里,见游猗兰进来,只抬眸一扫,“你这会走来做甚么呢?”
“媳妇是来给老太太、太太报喜的。”游猗兰话音未落,坐在李太君下家的嬷嬷放倒了牌,笑道:“可是谢老太太赏了,正好,和牌。”
与李太君打牌是个很讲技巧的活儿,你只输不赢,老太太嫌你不认真,可真赢了大牌,老太太又不高兴。因此上,众人都只拣一番两番的牌赢。
“不过才十个钱罢了,瞧把你乐得。”老太太瞅了眼下家的牌,乐呵呵接过李氏数好的钱丢了过去。
那婆子笑道:“倒不在多少,能得老太太的赏钱就够喜庆的了。”
李太君被哄得呵呵直笑,旁边李氏帮着她洗牌,她自己端了茶吃了一口,才问游猗兰道:“你又有甚么喜事啊?”
“是小寒,”游猗兰微笑着,稍稍一顿,“怀了身孕了!”
“甚么!”李太君将茶盅手边的小几上重重一搁,略带浑浊的眸子,直投向站在游猗兰身后的罗小寒面上,吓得她扑通一声跪倒,“你拿得准么?”
老太君沉了脸色,众人不由得停了洗牌,刘氏叹了声,向罗小寒柔声道:“先起来吧,地上冷,你有了身子受不得的。”
罗小寒早是吓得浑身乱颤,磕了头谢过,才慢悠悠地站了起身。
诸人见情形不对,都悄悄起身退了出去,林素云行过罗小寒身边,稍停了半步,微不可闻地叹了声,带着了女儿退了出去。
待得人都出去了,李太君方沉脸训游猗兰道:“你真真是贤良啊!你不顾自己的脸面,也要顾顾老三的名声。出了这样事,你是打谁的脸!”
官宦人家娶妻之前,收一两个丫头,算不得甚么事。就算媳妇进门前有了庶子,也都不碍。
可似徐渐清这般,成亲才半年的工夫,媳妇的肚子还没响动,屋里的丫头却先有身孕。
他的婚事是贵妃做的主,如此一来,不是明摆着打贵妃的脸么!况且说了,这在名声上也不大好听啊!
游猗兰低垂着头,语带哽咽,“三爷不待见我,我又有甚么法子。”
“你糊涂啊!”李太君指着孙媳训道:“我早就说这丫头留不得,这下好了,留着留着留出事来了!”
李太君语气一重,游猗兰的悲泣之声越发的明显。
“老太太,年节下的且就罢了。”刘氏蹙眉劝道:“不论怎么说都是徐家的骨血,也算是喜事。就让老三收了摆在屋里。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