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大妇 371、赏花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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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徐渐清离去,明泰帝不禁有些唏嘘感叹,如果当日娶她的人是自己,结果会如何?她也会为夫君这般费心尽力么?

想着想着,明泰帝不由笑了起来。就算初时夫妻相谐,只怕一路行来,最终也会行同路人吧。

凭姜家在军中的威望,再出了个手段、心机皆一流的皇后。明泰帝扪心自问不猜忌、不防范,那是绝不可能的。

而姜家在她心中的份量,一点都不比丈夫孩子的轻。那么结局,不问可知。

看到元胤在漠北军中威信已立,自己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明知他是全天下最值得信赖的人,还是一样防着他了。

逼着他娶高丽翁主,看着是抬举,是忧心他的终身大事。可彼此都心知肚明,那是牵制。

世人或者会觉这说法可笑,若真对他心存疑虑,应当让他娶一个宗室女子才是。联姻的法子历朝皆有。尚公主、娶郡主,是天恩亦是制衡。

事情做得太明,必会毁了自己和元胤的君臣之名。肃慎现下虽被打服贴了,可凭现下的国力,只能是守。

所以,自己还是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驻守连山关,以慑肃慎。

倘若传出君臣生隙的风声,岂不是让肃慎有机可趁,如今的朝庭若真打起大仗来,就算是胜,那也是惨胜。

高丽王老谋深算,又岂会认错了靠山,他想基业长存,除了自己还能仰仗谁!这不仅仅是军事上。就是市井百业,高丽是弹丸之地,又三面临海,能与他互通有无只有上朝。

所以。高丽王把庶女硬塞给元胤,与其说他是巴结讨好漠北大将军,还不如说他是向上朝示诚。

自己若是没有记错。德妃的同母弟可是高丽的世子。而德妃如此邀宠,无非是想替自己弟弟在高丽朝中添一份筹码。

毕竟没有母族的依傍,又无兄弟帮扶,虽说中宫虚悬,可世子的位置怎么看都有些叫人心下不安啊。

也难为高丽王做此安排,他年世已高,身体又不大好。偏偏世子年纪尚小。又无人可依。

漠北乱,直接威胁的是高丽。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自然会替自己盯着漠北,不允许有半点的乱像。如此他才能平平稳稳地把位置传给嫡子。

至于将来,只要德妃在宫中,高丽王还能向着谁呢!

“陛下。陛下……”

冯元一连唤了数声,明泰帝才回过了神,转头见冯元一捧了锦盘到他面前,上边是宫中三贵人以下的名牌。

“请陛下点牌。”

明泰帝看一了圈,伸手要去拿德妃的牌子,心头却陡然生出一股厌烦,忽地抬脚往外走,“叫御膳饭把晚膳摆到阮才人屋里,还有拿好了奏疏。朕晚上就宿在那里了。”

想起那个总睁着一双清澈大眼睛看自己,永远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的丫头,明泰帝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一个没有半点家世背景,柔弱到只能依靠他的宫嫔,于他而言的确是个放松的好去处。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女人,只能说那个丫头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二月桃花天,安亲王府的花园里已是一片姹紫嫣红。初十日,府里办赏花宴,京里有头脸的内眷都被请了来。园子里花曳绣带,柳拂香风,好不热闹。

花厅的角落里,几个诰命夫人凑成一团,小声的嘀咕,“你们听说了么,安王妃一气拿了六万贯出来呢。”

“这算甚么事。”另一个夫人撇嘴,小声道:“你们知道凌侯爷家出了多少么?”

众人皆睁圆了眼,问道:“多少?”

那夫人伸了一只手,在众人眼前比了比。旁边几人捂了嘴,惊叹道:“不是吧,五万贯坐还真是在手笔呢……”

“你们做梦呢!”那夫人嗤道,“是五千贯……”

不等她说完,一圈子人噗嗤笑了起来,“亏他们做得出这样的事体,也不怕给皇后娘娘丢份。”

“你们也糊涂,”又有一人道:“都不算帐的么!除了贵妃娘娘的一万,下剩的九万,皇后只怕占了大半,你们只想啊,宫嫔多是嫔以下的,年例都有限,能出多少?体己钱那是不会往外掏的,又免减了那几个怀了身孕的贵人。那么一笔钱,皇后不跟娘家要,又跟谁要去!”

众人恍然,却听一人冷笑道:“小气便就小气了,又何苦寻那么些理由。”

诸人回头看去,一个穿着海棠红齐胸襦裙,挽着飞天髻的丽妆妇人,领着一队娇婢缓缓走来。

“长公主大安。”

卫长公主——仁宗皇帝最幼女。

先帝继位时她只得十二岁,因生母只是个美人。先帝虽循例晋她为长公主,可封邑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郦阳县。比着一些亲王府的郡主还不如。

依照规矩,公主年十五就当出阁,可这位长公主却拖到了十八岁。先帝才想起有这么个小妹,随随便便挑了个四品武官的子弟,把她嫁了过去。

好在那位驸马爷,丁虎臣。名字虽有些嫌粗,却是个知道心疼人的。数年来,夫妻俩倒也和乐美满。

不曾想新帝登基,不仅将小妹晋封为卫国长公主,就边小妹夫,也提拔成虎贲卫正三品的参领。

虽谈不上显贵,可这位长公主也远非先前可比了。

卫长公主的冷眼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声道:“连小三都能拿出六万贯来,凌家的庄子可不比安王府的少,又多拿了这么几年。皇后娘娘那里,满打满算也就帮衬个两万。五千贯亏他们也拿得出手,真真厚颜无耻得不怕人笑话。”

长公主直言不讳,那些诰命却是冷汗涔涔。凌家到底是皇后娘家啊!

“小姑姑甚么时候来的?怎么在这里站着。”

好在安王妃眼睛尖。被一圈人围着,也还留意到了这边的小风波,及时过来解围。

“我刚到一会,见你那边人多就没过去了。”

对着连山。卫长公主的脸上才有了亲切随和,与连山且行且聊的进了花厅。一会工夫,她两个便被一群命妇给团团围住。

连山做了几年的王妃。应付这样的场面自不在话下。一张亲和的笑脸,赞这位夫人的衣裳样式好,夸那位夫头饰雅致精巧,又称某某的孩子天姿聪颖,谁谁的夫君细心体贴。

总之啊,把她身边那些女人,个个都哄喜笑颜开的。几乎忘了。这一顿饭是要费大钱的。

江蒲和秦秋韵则拣了个角落坐着,两个人喝着小酒聊闲天。

“阿晴啊,听说刘文远送了你一处庄子做陪嫁?”江蒲眸子一转不转地瞅着秦秋韵。

“是啊。”秦秋韵闲闲地答道,“也不是很大,就在西郊。”

“那。”江蒲笑道:“咱们甚么时候得空,逛逛去。”

京城西边一片户户都种油菜花,只是江蒲旧年才听说,本就想着开了春去赏花,没想着老天爷就这么如她的愿,秦秋韵的庄子竟然就在西郊。

刘文远在京时,秦秋韵也并不怎么见他。可他这么一走,秦秋韵心里说不上甚么滋味,做甚么都提不起劲来。整个人都懒懒的。

今朝她本待是不出来的,是江蒲说自己没伴,硬拉了她来。

秦秋韵本待说有甚么可逛的,可看着江蒲闪闪的眸乐,不免笑道:“行啊,左右我日日都是闲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江蒲话音才落。忽见连山领了一大拨子人迎了出去,她里嘀咕着,“莫不是皇后来了!”

嘴上说着,少得也跟了上去。一来是好奇。二来么,真要是宫里哪个人来了,当着那么多人,自己大体上的规矩还要的。

却说坐大花厅廊上的那些命妇,见安王妃忽领了一帮子往门口迎去,都忙站起来,各自咬耳朵猜测来者何人,能闹出这样的的响动。

在众人的引颈眺望中,安王妃亲热地携着一个女冠,进了垂花门。

“我不过是一邀,万没料到仙长竟这般给脸!”

“王妃替百姓谋福,贫道也想尽尽心。”说着,又袖中模出一叠票子,“这里是十万贯,算是贫道一点心意。”

她话音一落,四下登时一片悄静。

那些命妇本还在猜度她的身份,这会只顾盯着她手睥票子看了。个个心里都惊呼,这谁呀,一出就是十万贯。

连山素知宋希微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她说给便大大方方的接了下来,转手交给仆姑,“拿去帐房。”尔后再向宋希微道:“仙长既然来了,就赏脸喝两口清茶吧。”

宋希微蹙眉看了一圈,正待要推辞,江蒲从人后走了上前,“我道是谁,还要咱们王妃娘娘亲自去迎,原来是宋仙长啊。”

见着江蒲,宋希微脸上陡露出孩子气的笑,“原来夫人也在啊!”

“哎哟,这个姑子是哪里的呀!出手真是毫阔,十万贯,都跟皇后娘娘一般了,也不怕皇后恼了,拆她的道观!”

说话的妇人夫家姓饶,本是捐纳出身,倒也任过道府督察之类的官职。

后因女儿经采选嫁进了郡公府,又连生了几个儿子,在郡公府颇受待见。娘家便借着郡公府,又再使了些钱,便升做詹事府的少詹事。

这位饶夫人是庄户出身,说话行事少不得带了些土气,京里世家大族摆宴,倒是时常邀她,权当是逗乐的女清客,她自己倒还不觉,只当人家巴结。

在场的皆是三品以上的官眷,对宋希微的身份,皆有耳闻的。只因她素日不大露面,所以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听饶夫人这么一说,好几个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嫂子,你当她是谁呢!还拆人家道观!旧年皇后娘娘的幼弟,不过是在岑山洞撒撒了酒疯,就险些掉了脑袋!”

饶氏听得啧舌。“哎哟,那姑子甚么来头啊!”

“甚么姑子不姑子的。”一个妇人吓她道:“嫂子这话私底下说说便罢,叫人听了去,一家子人都要割了舌头呢!岑山洞的仙长。那是世宗皇帝钦封的了尘真人。”

饶氏听说忙捂了嘴,一双惊恐的圆眼睛,取悦了众人。

其中一名妇人。瞅着她的样子笑了两声,刻薄道:“天子脚下,身份尊贵的多了去了!不比得嫂子在州府,也就几个仕宦绅。”

言毕,众人又是一阵轻笑,饶氏却浑然不觉,只跟着傻笑。

不过这个些命妇心下。都是明白的,饶氏的话虽有糙,却是实情,禁宫大内,和岑山洞一般。这还真是有够皇后难堪的了。

饶氏把皇后当天一样看,可这些在京里呆久了的妇人,却都知道,皇后并不得陛下的欢心。再则又没个儿子傍身。

因此上,皇后的位置未必就稳当了。

这一回,不仅叫岑山洞当众打了个嘴巴子,娘家又不给她争气,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呢!

安王府一场赏花宴办下来。竟凑出了五十余万贯钱。

明泰帝细细地翻看着侄子递上来的帐单子,那些皇皇亲宗室们还都识趣,一个个算是下了狠刀了割内。只是看到凌家那五千贯,冷笑了两声,吩咐道:“去内库支五千贯钱给皇后娘娘送去,就说朕知道她家里生计艰难。就不用了出了。”

“陛下。”冯元一站着没动,还想劝两句。

皇帝却真恼了,眉梢一扬,“怎么,没听明白!”

冯元一心下叹了声,应声退去。

皇后听说岑山洞出了十万贯,心里本就堵得慌了。再听说,自己娘家只出了五千贯,险些没有气背过气去!登时就宣了母亲、嫂子进宫。

“五千贯,你们怎么好意思拿出手来!你们就是不顾自己的体面,也要顾顾我呀。这叫陛下听了去,心里又怎么想。”

凌家起自微寒,凌太夫人更是小门小户出身,平身最看重两样,一是钱,二是儿子。

在她看来,家里所有的东西,哪怕是一根草,都该是留给儿子的。

皇后开口跟家里要了一万五千贯钱,已经痛麻了她半边身子。安王府的百花宴,凌夫人本想拿个一万贯出来,太夫人说甚么都不答应!勉强答应出个五千贯,饶是如此,还心痛得险些病了。

听得女儿这般埋怨自己,她忍不住辩道:“皇后娘娘说得轻巧,咱们可是出了两万贯!咱们家里一年的租子才多少?这就去了大半了!再说了,宫里贵人们谁不带携着娘家,不说别的,就是延福宫的贵妃,瞧瞧人徐家,户部尚书正二品的大员,不比你大哥空领着一个侯爵,一年到头,统共就那点子俸钱。娘娘要好名声,不提携咱们,咱们也不埋怨,娘娘开口跟咱们要钱,咱们一个‘不’字没有的送来了,怎么咱们还有不是了!娘娘也打听打听,谁家的姑娘不是帮着娘家的,咱们也就空图个名声好听,真真是要甚么没甚么的!”

皇后被自己母亲气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喘了好一会,才平稳了气息,“娘亲还有脸同徐家比?咱们家里这几个儿子,一个个叫娘亲惯成甚么样子了!大哥也就罢了,虽无甚才干,倒也中规中矩。老二天天吃了酒在家打媳妇,京里谁不晓得。关了门打我也就不说了,偏还在外头瞎闹,硬要讨一个歌伎进门。奎小子就更糊来,远的不说,那岑山洞是甚么地方,他也敢去闹,你老知不知道,他那一通砸,花了内府三万贯不说,还累得我宋希微面前陪尽了小心!”

皇后越说越是委屈,两道清泪不由得就滚了下来,“咱们家但凡有一个争气的,我也不用这样的苦熬。五千贯,我的娘亲你真是拿得出手!丢人事小,陛下那里我可怎么说?你老要同徐家比,你可知这一回人家出了多少?”说着,比了个手势到凌太夫人面前:“八万贯啊!你老舍得么?”

听到这个数字,凌太夫人抖了抖身子,兀自理直气壮地道:“徐家在金陵任了那么多年的内府监造,满天下谁不知道那个肥差,再则徐大人他娘又是先帝的乳母,还不知赏了多少宝贝去呢!咱们家有甚么呀?也就是这几年得了庄子,日才好过了些。就是你那些兄弟,虽是偶尔犯混,可京里的子弟都是如此的。他们到底是娘娘的亲兄弟,娘娘多向着谁,回护些,谁还能说甚么!”

皇后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娘亲,想着她素来偏心的利害,冷笑了几声,止了泪道:“是啊,在娘亲眼里他们哪里会有错,纵是错了,也是旁人勾搭坏了。”

“娘亲。”凌夫人看她母女俩越说越僵,想着自己还有求于皇后,忍不住说道:“皇后娘娘说的不错,老二和奎小子确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再闹下去,不仅给皇后娘娘丢份,于他们自己也没无益的呀。”

凌夫人一面说,一面悄悄地扯婆母的衣襟,凌太夫人这才瘪了嘴不做声。

皇后瞅了眼嫂子,叹道:“大嫂,有我在家里自是富贵,可咱们也要虑着后才是。咱们家要想成了世家大族,就要好好教导子孙,不然这般闹下去,我不在了,谁还给凌家脸面。”皇后说着,不免又伤心落泪。

凌夫人连声应着,踌躇了一回,方才开口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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