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大妇 381、攀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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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猗兰玩的这一手,真真是吓着刘氏了。

不然,也不会示意自己架空了她。只是……江蒲提了裙摆,一只脚刚迈进院中,一道人影倏地扑到她面前,跪下,“女乃女乃,求你救救咱们家婶子和二姑娘吧!”

江蒲定睛一看,却是余成海的媳妇,在地上哭得泪流满面,心漪跟在后边也跪下,两眸含泪,嗫动着嘴唇,话还没出口。江蒲就冷冷地说道:“不用说了,一则有太太做主。二来,我也不会去替她俩个说情的。”言毕,绕开她姑嫂二人,径自回屋。

余成海媳妇追了过去,拦在江蒲跟前,“奴婢知道这是为难了女乃女乃,可是,可是……”

“你们还愣着做甚么!”江蒲厉声冲院子里的婆子喝令,“还不把她给我撵出去!”

站在院子里的一众婆子,愣了下,赶紧过来架了余成海媳妇出去。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余成海媳妇兀自叫着,江蒲却已进屋去了。

莫说心漪看得目瞪口呆,就是桑珠也百思不解。照自家女乃女乃的性子,总不至于如此决绝的。这到底是出了甚么事!

二人不敢去问江蒲,便拉着赵月问道:“那边到底怎么了?”

适才在三房,赵月被吓得不轻,况且刘氏又是放了话的,不准诸人私下议论。

听得桑珠问,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大眼睛里含了泪,艳红的唇瓣,微微轻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着,就冲出了院子。

桑珠、心漪二人换了记眼神,心下疑惑更盛。

“姨娘。桑珠姐姐,女乃女乃叫你们进去呢。”小丫头走出来请道。

二人疑惑着进了屋,里边除了江蒲一个人都没有。夏日昼长。虽已是酉时初刻,日头依旧斜斜地挂在墙头。

江蒲独自坐在榻上,夕阳落在微黄的发梢上,闪闪发亮。

“你们瞧瞧这个!”她将紫檀嵌瘿木小几上的物事,往前推了推,“可认得么?”

二人的眸光只轻轻一瞥,便齐齐惨白了脸色。颤声问道:“这东西,女乃女乃是从哪里来的?”

厌胜之术,她们虽未见过,却皆有耳闻。深宅大户的对这种巫术极为避讳。

江蒲轻淡淡道,“这东西是从莫涟屋里的花盆子里挖出来的。上头还写着老三家的生辰八字……”

她话音未落,心漪一个踉跄,若不是桑珠扶着,几乎要摔倒在地。

“女乃女乃,这……”桑珠迟疑了会道:“莫涟她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不可能!”心漪厉声打断,又扑通跪在江蒲脚下,“女乃女乃,我那妹子虽是奴婢出身,可她打小娇养。我那婶子拿她当眼珠子似宝贝。这种邪术她压根就不能知道!况且她那脾性看着厉害。却也没胆子做这样的事。”

江蒲嗤笑了声,直视着心漪的眼眸,语气阴沉:“是她做的也好,不是她做的也好。到如今只能是她做的了。太太说了此事府中不准议论。我告诉给你,是让你转告给她们母女,赶紧认了。也少挨些皮肉这苦。”

心漪听罢,彻底冷了心。

江蒲的话外之音,她岂能听不出来。可是,厌胜之术。若坐实了罪名,杖毙都有多余。

虽说她与二房不大亲近,可是唇亡齿寒,她终忍不住问道:“女乃女乃,就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么?”

“三房里会做这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罗小寒,现下从她屋里搜出春意香囊,被太太拘了去。”江蒲说着,微凉的眸光轻落在心漪面上,“再一个就是莫涟。你说现下,还能有甚么法子?”

心漪僵了身子,恐惧似潮水般涌来。

虽说罗小寒更可疑。一来三爷最宠她,二则她怀着身子,偏偏三女乃女乃又有了身孕,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就有些多余了。

可惜她不大出门,偶尔也就是往林素云屋里逛逛。且她外边也没个帮手,说她孤苦无依一点也不为过。

再则,她肚子里的三爷的骨肉。出了这样的大事,太太也实在是不好拿她怎样。

可换做莫涟就不一样了,头一件她性子傲慢。府里上下谁都不知道,她是连三女乃女乃都不放在眼里的。且又时常擅自回家去。说是她做的,信的人会多许多。

“女乃女乃,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心漪抬起赤红的眸子,里边蓄满了泪水。

江蒲叹了声,扶了心漪起来,“这件事情不能深究。所以,你劝劝她们就认下了吧。太太不让府里议论,也是想留她们一命的意思。再则……”江蒲低垂了眼眸,理着腰下系的翠绿绦,语气淡若天上的浮云,“料想她们两个,怕是弄不来这个。你告诉她们,只要老实交待了。太太总会念一念多年的主仆情份!”

心漪还有甚么不明白的,抹了泪,深深施了一礼,“奴婢知道了,这就办去。”

再说游猗兰主仆俩在里间说着话,忽听外边丫头们叫嚷,“姨娘,女乃女乃说了不叫人进去,要清清静静地歇一会……”

“滚开!”李氏话音一落,人就已在游猗兰面前了。

游猗兰歪在藕荷缎绣鸳鸯的大迎枕上,乜斜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姨娘这是做甚么?太太才刚说我院里没规矩,姨娘又这般起来,太太问起,叫我怎么回话!”

李氏铁青着脸,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先掉头冲小丫头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小丫头噤声而立,抬眸瞅向佩香。

“姨娘这是做甚么。”佩香笑着倒了盏茶,“丫头不好,姨娘只管教训,女乃女乃身子才……”

她言犹未了。哐啷一声,却是李氏一巴掌打翻了她手中的茶盏,又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不用同我笑嘻嘻的,你打量着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么?再不滚出去。别叫我骂出好听的来!”

佩香捂着烫红的手,咬牙瞪着李氏。

游猗兰的鹅蛋脸沉得快要塌了下来,却还是忍着气,向丫头们道:“都出去吧!”

佩香应了声。这才领着丫头们退了出去。

游猗兰冷冷地瞪着李氏,稍稍坐正了身子,“姨娘是三爷的亲娘,我心里看姨娘也当亲娘一样。可姨娘也要给我留些脸面才是。就是我不小心冲撞了姨娘,也不该如此呀!”

“当婢妾亲娘一样?”李氏嘿嘿而笑,一丝不苟的面容上有鄙夷、憎恶与愤恼,“婢妾今朝可算是见识到了口蜜月复剑!女乃女乃好手段。只是女乃女乃可曾替三爷想过?一个不好,他的前程还要不要!为了一个家生子,闹成这样,女乃女乃还真是叫婢妾开了眼界!”

李氏在徐府数十年游猗兰的手段,她是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她要除掉罗小寒、莫涟,李氏不怨她。可是厌胜之术……

李氏想起旧年的那桩大案,心头不禁发颤。

那一年徐家还在京中,齐家三族被夷,她是亲眼目睹。京城里的血腥味,经月不散。

她用这一招,固然能置莫涟于死地。

可若太太非要彻查,还怕查不出来么!介时闹大了,总有风言风语传出去。正房女乃女乃使这般的下做手段,儿子的前程岂非要被她毁了大半。

游猗兰直愣愣直瞅关李氏,脸上的颜色换了又缺换。先是铁青,而后是刹白,最后面如土色,却别过头。兀自犟嘴道:“姨娘说甚么,我要不明白。”

李氏也不多说,冷哼了声,“女乃女乃好盘算,现下也算是除眼中钉,内中刺。只是这天底下可不只女乃女乃一个聪明人,这点子手段,女乃女乃连我尚且瞒不过。太太和大女乃女乃还能看不出来么!待得三爷回来,婢妾倒看女乃女乃怎么和三爷说!”

言毕甩袖去了,游猗兰却愣了神。

她之所以挑了莫涟下手,固然是因着江蒲所想的那几个原故。可也是顾虑着丈夫。

因着自己帮他劝了老太太答应他离京,再加上自己稍稍服小做低,夫妻俩虽不是如胶似漆,却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所以,游猗兰还真不敢就害了罗小寒的性命。况且就如江蒲所料那般,就算是栽给罗小寒,刘氏也不会就处置了她,怎么也要等着渐止回来。

而莫涟就不一样的了,渐止待她本就寻常。而她娇横无礼,除掉她,想来渐止也不会说甚么。

可她却没料到,李氏竟要把话告诉给渐止。

“姨娘!”

游猗兰陡下了床,连鞋也没趿,赤着脚抢到李氏面前,疾声辩道:“我这也是为着相公好,姨娘只想,就莫涟那脾气。真抬她做了姨娘,咱们院里还有清静日子么?况且太太也说了,过个一年半载的,自给三爷说一门良家妾,咱们何苦留这么个祸胎呢!”

李氏却只是笑,“我的女乃女乃,你也太把人看得傻。这话只和三爷说去,倒是看他信不信!”

儿子讨了这么个毒妇,她这个做娘的,若不是出声,只怕儿子哪日就死在她手上了!

李氏一甩手,就将游猗兰推在了地上,自己大步出了屋子。

游猗兰呆坐在地上发愣,眼角渐凝起点点冰寒。

三房的事情,众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向老太太提起。直至过后几日,众人在李太君屋里吃甘瓜,老太太忽向游猗兰问,“莫涟那丫头呢?我那些日子没见她了。”

在座诸人,皆愣了一愣。游猗兰拿着小银叉的手,更是顿了一顿。刘氏已笑道:“大节下的,媳妇本不想说,免得招了老太丫头动气。那丫头仗着是老太太差去的,自己又有几分容貌,成日里骂丫头打人,在院里闹得很是不清静,这还都罢了。院子里的姑娘原娇贵些,心性傲一些,也好磨磨三小子的性子。只是她人大心也大,那日亲家太太过来,媳妇陪着过去,路上撞见她从家里来。行动间。见她腰间竟带着个春意香囊,里头竟还盛着媚香,这还了得了!因此,送了亲家后。媳妇就打发了她回家里去,赏了她娘自行外聘。”

李氏听了这话,稀疏的眉头蹙了起来。“那丫头在我跟着都还好的。说话也伶俐风趣,针线活上也好,又还认得几个字。我原想着,给老三留在屋里,兰丫头也能省些心。怎么就这么起来了!”

“我的老太太。”李氏拿着柄翠绿的芭蕉扇,替老太君扇着风,“在你跟前她自然是规规矩矩的。只一离了你跟前,就摆得主子姑娘似的。连三女乃女乃都不大看在眼里,我在东院里那些日子,多少事看不过眼,只是三女乃女乃顾念着她是老太太差去人。总拦着不叫我回老太太。”

刘氏的话,老太君或许心存疑虑。可连李氏都这么说,她自是信了十成十,当下沉了脸向斥责李氏道:“你也糊涂!差你过去,原就是看顾着女乃女乃,约束丫头婆子,她既是那般的不像,你就该回了过我,赶出去才是。怎么还遮掩着。”说着。又握住游猗兰的手,“你也孝顺太过了。虽说那丫头是差去了,可也是为了替你为忧。如今不但不能替你挑些担子,反倒给你添堵,你就该撵了出去才是呀!”

自打前几日李氏说过那话以后,游猗兰心里一直是忐忑不安。愁得整宿整宿睡不塌实。

倒不是说她怕徐渐止与她生份,怕到这个地步。她担心的是,徐渐止若是知道了,就他那性子,自此远着自己那是不用说的。将来只怕会寻个借口休了自己。

介时,自己和游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自己是贵妃挑的弟媳妇,照理不用忧心这个的。然而,就如李氏所言,自己这点手段,定是瞒不过刘氏和江蒲的。

端午节近,她们都要进宫贺节。若将此事告诉了贵妃娘娘,只怕贵妃娘娘头一个容不得自己!

其实,游猗兰很想不通,自己不就谋了一个丫头,用的法子虽狠了些,可也只是自家内院里,外人哪里能知道。

刘氏她们怎么就这般看不过呢!

她本就有身子,再加上夜里没歇好,这几日倒真有些精神不济。今朝之所以过来,一来是因着戏唱罢了,就算刘氏等人看穿了,自己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不然,岂不是自己打嘴。

二来么,也是因着昨日里刘氏差人问去:“三女乃女乃身子好些么了?若还是不大好,初六日就不要跟着一起进宫了。”

自己若不进宫,岂非连她婆媳二人说甚么都不知道了,这只自然是不成的!

因此,今朝老太太差人叫她来吃甘瓜,她脑袋虽灌了铅一般,却还是挣扎着过来。

这会听得刘氏、李氏都替自己遮掩,她稍稍安心了些,微笑虽还有些虚弱的样子,却也甜美了起来,“到底都是孙媳妇不好,不会管束人。她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都是极好的,偏在我面前稍失了规矩。若不是媚香的事,孙媳倒不觉着她有甚么大的不好的去处。”

江蒲叉了一小块甘瓜入口,又香又甜,一股甜凉直透心扉。偏偏耳边传来游猗兰的微笑,心头登觉得压了块石头似的,惹得她微蹙了眉尖。

刘、李二人之所以瞒着老太太,无非是因为老太太心肠直,叫她知道了闹将起来,不好收拾。

况且家里有人使这等巫术,传了出去也不好听。所以,这件事只能悄悄的处置了。

不过,这游猗兰的脸皮真真是厚到了极致,那一翻话,她怎么就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来呢。

江蒲懒得听她那些厚颜无耻的话,正想寻个借口离开,陈宝瑞家的走了进来,附在刘氏耳边说了几句。

老太君蹙眉道:“甚么事啊?鬼鬼祟祟的!”

刘氏笑道:“也没甚么事,不过是进宫的一些事情。”说着便起了身,“媳妇先告退了。”

李太君挥手道:“去吧去吧,没见成日里忙些甚么。”

刘氏应了声,看向江蒲:“你跟着来!”

江蒲巴不得一声,赶紧跟了过去。

屋子里,李氏与游猗兰的眸光一直追着他们,直待婆媳二人拐过了黄花梨漏雕屏风。

余氏母女养了几天的伤,今朝勉强好些,起的来身了。陈宝瑞家的便就领了她们进来,在刘氏院中堂屋的地上伏着。听见脚步声,艰难的扭头看去,却只扫见一片彩绣辉煌的裙角。

刘氏在上首坐了,把屋里的丫头全谴了出去,圆香、桑珠也一并退下。出得门,二人越性将门关上,守在台阶上,一个人也不许靠近。

“听说,你们有话要说了!”刘氏接过陈婆子奉上的茶盅,淡淡地开口。

余二家的磕头道:“这些事都是老奴做的,莫涟并不大知情……”

一言未了,刘氏将茶盅往桌案重重一搁,“若是这些话,你趁早闭了嘴,不然再动板子。天气暑热,只怕你挨不住啊!”

不过数日工夫,她母女二人已然瘦月兑了形,深凹的眼眶围着一圈乌青,脸上灰暗灰暗的,都看不出形状了。

江蒲看着,心下不免深叹,做孽啊做孽!

余二家的被刘氏那么一喝,身子不禁颤了一下,尔后才又磕头道:“这事虽是咱们母女二人做的,可若无人指使,咱们也没这般大的胆子!”

听到这个答案,刘氏怔了怔,瞅着余二家的,圆眸中笑意满溢,有趣啊她们母女不仅应下了,居然还要攀扯上旁人,当下淡淡地问道:“那又是何人指使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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