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流逝,浓荫如盖的梧桐树仿佛一眨眼就变得金灿灿的。
金叶映蓝天是最好看的,可是天公不作美,浓云将蔚蓝遮了个彻底,一片灰蒙蒙的,让人的心也像被扑了层灰,说不出的烦躁压抑。
纪岩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看天,用力的咬了下牙,恨恨道:“这操-蛋的天气!妈的!”
司机悄悄咽了咽口水,不敢做出丝毫回应,生怕触了眉头。
车在办公楼前停下,立刻有保镖前来拉开车门,纪岩下车,一脚踏上了片枯叶,喀嚓几声脆响。他骤然竖起眉,须臾,又压制住在胸口狂躁翻涌的怒意,问:“怎么回事?树叶子都不扫干净?橐”
保镖垂下眼,恭谨答道:“真是抱歉,我马上给保洁那边的人说一声。”
纪岩冷冷一笑,眼皮一抬,看向某一楼的窗户,缓缓道:“你们还是不认真,想着郁夫人是女性,心软,不忍心和你们计较。不过,依我看来,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堂堂繁华连地面清洁都做不到,未免会惹人耻笑,心肠太好,要不得啊。”
保镖出了身汗,赶紧回道:“纪爷您言重了,郁夫人再心肠软,也是在我们守规矩的前提上待人宽厚,我们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敷衍她。只是……只是树上黄叶太多,风又时不时的吹,刚打扫完,叶子就飘下来了。保洁本来一小时出勤一次的,现在二十分钟就清扫一次,已经尽力了。劝”
纪岩嗤笑:“没做好事,还有理了?”
保镖头埋得更低:“是没做好事。”
纪岩转身往前走,低低说话,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办公楼这边的人,等级再低也是能接近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的人,都敢做错事先找理由而不是乖乖认错……啧!女人家管事……”
保镖抿着嘴,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里,才轻轻舒了口气,刚转身,又吃了一惊,待看清了来人,一边拍胸口一边说:“郭先生,原来是你。怎么不声不响的,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郭景辰微微一笑,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我也是没法子。刚刚在林子里逛,想找几片好看的红枫给郁夫人做书签。没想到纪爷的车来了,我也不好出来……”他压低声音,叹息道,“你也知道,纪爷对我有些成见。他最近心情很糟,我不想和他起纷争,所以还是避在一边的好。毕竟,他是前辈。”
保镖皱眉道:“可不是心情糟!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吧?”
“嗯,这么安静,他声音又不小,自然听得见。”
“哎,你说说,他这不是故意撒气吗?秋天落叶,这是没法子的事,扫了一片又掉一片,除非把这些叶子全部给摇下来扫干净,否则怎么敢保证能随时保持路面干干净净?还……还扯郁夫人身上去了……”保镖声音低了一些。
郭景辰道:“唉,你只是恰巧遇上了他生气,反正,这种突如其来的火气,通常忘得也快,他如果在这种事情上计较个没完,也就不符合他的大男人形象了不是。”
“那个……如果纪爷他真的因为这事和郁夫人发牢***,郁夫人如果有什么处置,郭先生,你能不能帮着说说情……我姑妈当班,我怕……”
郭景辰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我不是说过,纪爷很快会忘了这事吗?就算他提了提,郁夫人心里和明镜似的,不会随便委屈人。即使当时给了处分,事后也会有补偿。”
保镖拍了下脑袋,道:“哎……你说得对,郁夫人一向赏罚分明。我想那么多干啥!”
郭景辰微笑,一边看着自己刚刚选的枫叶,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我一说,你就放下心了,看来郁夫人对组织的人宽厚,所言非虚。以前我听到的传闻都是说她严苛。”
保镖道:“嗨,那些人扯那么多,大多数是编的。”
“是呀,都是别人瞎扯淡。刚刚纪爷对她身为女人很是不满,许多人也有这种想法。如果她虐待下属,人心不齐,很快会有一堆人起来反对她,这宝座,哪儿坐得稳。”他说着,眼中透出温柔之意。
保镖觑着他表情,道:“郭先生对郁夫人很维护。”
郭景辰笑了:“自然得维护她。”说罢把手中红叶仔细的夹进一个笔记本里,道,“我先走了,不耽搁你工作。”
“哎,郭先生慢走。”
郭景辰走进办公楼,乘着电梯上去,走到郁襄办公室门口。厚实的桃花心木泛出黑沉沉的光,将房中的声响与外面完全阻隔。
门口侍立的保镖低低道:“郭先生,纪爷在里面,正和郁夫人谈要紧事。”
郭景辰颔首:“知道了。我去旁边的休息室呆一会儿,郁夫人若是想见我,麻烦你们传个话。”
保镖是经历了郁襄遇袭事件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对郭景辰很是崇拜,闻言连忙说:“郭先生你对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有事招呼一声就是了。”
“不是客气,不管对谁,都得待之以礼。”郭景辰笑了笑,去了休息室。
☆
郁襄的办公室里,气氛紧张之极,空气里仿佛掺了胶水,黏黏稠稠的,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纪岩一张脸涨得紫红,如猪肝一般,即使极力克制,双眼也透出刀子一般的锐利之意。他抽出一支烟,郁襄轻咳一声,道:“纪岩,我虽然出来理事了,但是闻着烟味还是会头晕,还请你忍耐一下。”
纪岩张嘴说了个:“我……”然后硬生生把后面那个“操”字给吞了回去,憋得一张紫涨的脸泛青。
他很想破口大骂,这个臭娘们,把他的生财之路毁了一大半,还振振有词的把他噎回去,想抽支烟解解闷气,她又开始娇滴滴!
可她还是繁华的头领,他即使挑衅,也只能做些挑拨离间之类的事,当面痛骂,他还没那胆子。黑帮讲究规矩,等级森严,能对头领大不敬只有一种时候——夺权成功。、
他和郁襄的斗争从来没占到便宜过,这次郁襄一出手,又直接掐向他财路,损失大得让他需要缓好久的气。他一向注意锻炼,身体素质很好,可现在却有种心脏病即将发作的感觉。纪岩捏紧拳,香烟在手里被揉了又揉,有金色的烟草碎屑从指缝里漏出来。他牙齿咬了又咬,终于挤出话:“郁夫人,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就直接停了地下文物交易,都不先和我商量!还说是为我好!什么为我好!”
郁襄轻轻一叹,道:“纪爷,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
“慢慢说?呵呵……呵呵!”纪岩深深的呼吸,手握得紧紧的,指骨嘎嘣响了几声,终于重重的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好!请赐教!”
“这次停止繁华的地下文物交易,实属无奈之举,我也没时间和你细谈了。因为这关乎繁华存亡大计,不得不果断一些。”
“大计……郁夫人,虽然这个生意主要是我在经营,我也赚了些钱,但是,更多的都是入了繁华的账,给你的抽成也从来没少过!组织需要钱!没钱怎么运转?没钱才真正的关乎繁华的存亡大计!”
郁襄不疾不徐的开口:“纪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故意排挤你?”
纪岩咬牙道:“不敢!只是,一下子让我停下兢兢业业经营这么久的事,我需要个解释!”
“我当然会给你解释,而且,我刚刚不正在解释?请不要再次打断。”
纪岩差点摔了杯子。这臭婆娘,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郁襄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浮出一丝快意,脸上却丝毫不显露出来:“彬城的王老书记出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
“他出事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非法文物交易。”郁襄站起来,缓缓叙述。
“半年前,文物走私大案,博物馆监守自盗案连续发作,舆`论哗然,影响坏到了极点,因此,与文物有关的事,是公安部严查的对象。我们的私人拍卖行流通的文物,至少有六成来历都不干净,如果警方从这里入手,你觉得,繁华会遇上什么?”
“郁夫人未免又开始瞻前顾后了!白道上那些大佬也未必干净,文物最终的去向,说不定正有公安部的高官呢!查查查,他们就不怕查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