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景辰是被郁襄推醒的。
她叫来两个佣人帮着把他搀回床上,给医生打了电话后,吩咐佣人去拿体温计,见他嘴唇又干又白,心都揪紧了。
她扶着他坐起来,在他身后塞了好几个垫子让他靠着,给他喂了点热水,又急又气的问:“你这是干嘛呢?窗户关这么紧,是冷吗?既然怕冷,怎么只穿睡衣躺沙发上,不窝被子里面?你是怎么搞的?”
郭景辰张嘴想说话,可是喉咙一阵发痒,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隐隐作痛。她立刻收起怒色,抚模着他的背想让他舒服些,待他停止咳嗽,叹了口气,让他躺下,一边模他的额头一边说:“景辰,我不凶你了,可是你得注意身体呀,你病成这样,我……”
他伸手抚模她急得发红的脸,捻了捻指尖,道:“又化这么浓的妆!去洗脸!殂”
她愣了下,道:“这时候了你还管我化不化妆!不爱看就闭上眼睛睡觉!”
“顶着厚厚的脂粉,脸肯定不舒服,我还不是关心你。”
“好啦,我马上去卸妆,你先睡,等会儿医生来了我叫你。笄”
他“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医生来的时候他也很没精神,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闻到食物的香味,这才醒过来。
郁襄正拿勺子搅动粥,听到动静,放下碗去扶他:“醒了?正好吃饭。我知道你没什么胃口,可你必须吃点东西,营养足够才好得快。”
他嘴里很麻木,胃也麻木,不忍让她失望,做出有兴趣的样子问:“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吗?”
她立刻把晚餐一样样端给他看:“这是鸡汤粥,把油全部撇干净了才下米煮粥,一点也不会腻,这个是冬瓜酿虾丸,很鲜,也不腻的,这个是醋拌菜心,酸酸的很开胃,还有这个,莲蓉小包子,一口一个,吃着好方便。你不是喜欢吃莲子莲蓉这样的东西吗?莲蓉还可以健脾养胃,说不定你吃了之后胃口就会好起来。”
“好丰盛,你喂我吗?”
她把碗拿起来,舀了一勺粥喂给他:“先喝点粥,润一润。”
她乖巧得比旧社会小媳妇更胜一筹,看着她温柔的眼睛,他的心又暖又酸。这么可爱的人,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苦?
他不救她,就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而若是救她,又不得不伤害她。为什么上天给他出了这样的难题?
或许是因为生病容易导致感情脆弱,他眼睛有些发酸,视线开始模糊,连忙伸手擦拭。
郁襄放下碗,拿手帕给他擦,担心的问:“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烫着你了?”
“不烫,”他摇摇头,挤出一个笑,“我只是想打喷嚏,但是没打出来,憋得难受,没什么。”
“真的?”
“嗯,当然是这样。你给我夹点儿菜心,吃点儿酸的应该会舒服些。”
她自然顺着他,温柔耐心的喂他吃完晚饭,扶着他去漱了口,再把他扶到窗边躺椅上倚着,道:“刚吃完,别躺着,怕积食。你看看花园吧,迎春开了呢。”
这几日一直春雷阵阵,下雨刮风,黄澄澄的花朵落了不少,铺了一地,他道:“这凄风苦雨落花的情景,倒是像李清照的那首词——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话音未落,她就把窗帘放下了:“别看啦,怎么念这么颓丧的词呢。要不要给你放电影看?”
他拉着她的手,勉强微笑:“你这么敏感干什么?又不是我写的……”
“情绪低落不适合养病。要不,我把阿呆带上来?它现在学会唱歌了,都不怎么骂人了,成天念叨康熙王朝那首主题曲,特别好玩。”
“行啊。”
郁襄见他有兴趣,赶紧一路小跑下楼,很快提着阿呆的鹦鹉架子回来,挂在一旁,拿碎核桃逗它:“阿呆,唱歌,唱歌。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
阿呆扑扇着翅膀,尖声唱道:“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鹦鹉的歌声十分滑稽,郭景辰就算心情郁郁,也不由得笑了笑。
郁襄见他开心,也笑了起来,拿果仁奖赏了阿呆,道:“唐婶这段时间没事就放康熙王朝的碟看,它跟着听片尾曲,居然学了几句,真是机灵得很。对了,唐婶怎么也病了?今天晚饭都没吃,我去看过她……”
郭景辰本来有些昏沉,闻言悚然一惊,立即清醒过来,汗水一阵一阵往外冒。
郁襄见他脸色忽的变了,愣了愣,问:“怎么了呀?你不舒服?”
郭景辰很快反应过来,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她赶紧停住话,抚模着他的背给他缓解不适。他趁着这短暂的时间调整好情绪,喘息着道:“她不会是被我传染了吧?”
郁襄道:“应该不会吧?我给她量了体温,很正常,她也没咳嗽,只是不肯说怎么了,我说要叫医生,她才说是吃坏了肚子。”
“吃坏肚子?”
“她说,整理柜子的时候,发现给阿呆买的杏仁没储存好,受了潮。这小东西挑得很,不吃,她觉得那么多杏仁扔了可惜,就自己吃了。”郁襄说着,叹了口气,道,“她那年纪的中年女人,小时候正逢物资短缺的时代,能吃饱都算幸运了,所以特别舍不得丢东西。”
郭景辰松了口气,低声道:“这样……不好。”
“是呀,浪费固然不好,但是坏掉的食物就是垃圾了,没什么价值,吃出病,反而更加消耗资源。我劝过她了,给她吃了点黄连素。她脸色还行,身体一直很壮,应该没什么事。”
“这就好。”
郁襄探过头亲他额头,嘴唇触到一层濡湿细汗,怔了怔,把手伸进他衣服模了模,道:“哎,你怎么忽然出了这么多汗?”说罢又碰碰他额头,喜道,“出汗就好,果然没那么烫了,开始退烧了。”
郭景辰勉强笑了笑。惊出一身汗,然后退烧,算不算因祸得福?
他已经睡意全无,衣服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怪不舒服,便慢慢的撑起身子,道:“我去洗个澡。”郁襄放心不下:“你脸色不怎么好,身体还是虚的,浴室比外面闷,你不会晕倒吧?不要再着一次凉啊。”
“你这豪宅换气系统做得那么好,能闷到哪儿去?整个房子有恒温系统,加上浴霸,着凉更不可能。”
“可是……”
“难道你让我带着一身臭汗,黏糊糊的钻被窝?熏着你了你又要闹腾。”
“谁闹腾了!”
“那次我打了高尔夫回来,想抱抱你,你闻到汗味就把我推开了,还说我如果再过来烦你,就用高跟鞋踹。”
“我哪次真踹过你?”
“好了好了,我真的得去洗一下,怪不舒服的。这么担心,你进来帮我洗?”
她瞪了他一眼:“帮你洗就帮你洗!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拿套干净睡衣就来。”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最爱推三阻四吊他胃口的矫情女人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不由得愣住,直到她拿来睡衣,拉着他去浴室的时候才回过神,心中十分愉快。
她弄了个小凳子让他坐下,拿花洒给他仔细的冲洗,水不免溅了些在她身上。宅子里很温暖,她回家之后穿的很少,被水一润,贴在了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她柔白的脖子,被她推开,肩膀上还挨了一掌:“死开!虚成这样就别招惹我了,小心三分钟缴枪!”
“好,我养好精神了再来招惹你。”
话音刚落他又被打了一下:“刚好一点点就开始***包!”
他笑着模了模肩膀,又模她的手掌心:“轻点,我皮糙肉厚没什么感觉,你这不沾阳春水的女敕手不觉得疼?”
“蹬鼻子上脸的臭流氓!”她愤愤的骂了他两句,给他洗干净之后,拿浴巾狠狠的给他擦,就像要把他的皮给擦掉一层那样。
退烧之后,郭景辰的病渐渐好转,过了一周,他便回到繁华继续理事。
又过了两个月,郁襄找了个理由,让唐婶出国。
唐婶寻了个机会单独找上郭景辰,要他做了好多个保证之后,才抹着眼泪同意走。
从机场回来,郁襄去了办公室,翻出人员名单,怔怔看了好久,对郭景辰道:“人少了许多呢。”
“非常时期,肯定是这样的。”
“我以前以为,繁华可以在我手上月兑胎换骨,可是,我谨慎了又谨慎,也逃不过覆灭的一天,所以说,人再努力,天要亡你,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郁襄……”他想说几句话宽她的心。
郁襄转身抱住他,“景辰,不要说话,你就抱抱我,抱抱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