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八、龙潭雪障(四)
明清两朝大兴文字狱,有一百五十万被放逐的文人到了尚阳堡,三百多万流放至黑龙江的宁古塔,更有位高权重者被流放到了新疆伊犁,不过我只知道纪晓岚!慧真和尚说封青梅是流人的后裔,让我一股脑想起了那段历史。
流人后裔为什么会出现在清城?百年來,在清城的一百五十万流人有七成客死他乡,只有两三成蒙赦回归故里,大多数流人的后代在时间的长河中融入了当地的百姓之中,活到现在谁也说不清自己是从哪里來的,记不得祖先是谁!这就是流人的悲哀。
我凝重地点了点头:“大师,我……明白了!”封青梅独特的性格让我忽然对“十年异案”有了崭新的认识,但这种认识也让我的脊梁骨僵硬起來,汗毛倒竖,冷风穿透了风衣,掠夺走我最后一滴热量。
“无情!”我低吼了一声踹开小茅屋的柴门,一道黑影便闪身闯进來:“兄弟,怎么了?”无情紧张地扶着我的肩膀问道。
我的嗓子又开始了疼痛,而且鼻息里面似乎又嗅出了血腥的味道。我仰着头看了一眼茅草屋的房顶,嘴里面便多出了一滩血水!我惊也似的吐出一口血來:“你快点将大师送到箴言寺,不得耽误!”
“那……你怎么办?”无情脸色一变问道。
“我沒事!老爷子见到大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无情犹豫了一下:“兄弟,等我接你來!”说罢便要搀扶着慧真和尚出去,但老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殿主,你这是何意?”
我盯着慧真的老脸:“大师,难道您现在还沒有明白吗?封青梅为什么选在龙潭寺与我会面?”
慧真和尚脸色变得灰暗起來,半晌才呼出一口浊气來道:“殿主,你的意思我明白,他们想得道阴阳诀!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知道,所以我就不必走了!”
我脸色忽然紧张起來:“他们难道为难你了?”前次在清湖见到的慧真和尚和眼前的判若两人,尤其他呕血不止,让我多少起了一些疑心。
慧真和尚惨然一笑:“昨天他们就來了,不是封青梅……而是冷无言!”
冷无言?外堂执法者!
“他们的确是來要阴阳诀的,不过……咳咳……我只喝了一杯茶而已!”
一杯茶,一条命。据我所知,锁魂堂的人在沒有达到目的之前是不会致人死地的。慧真大师沒有死,但比死还要难受!
“阿弥陀佛!殿主,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时间恩怨岂一死能化得的?非也!我是垂死之人,只留了一口阳气给你,现在我心愿已了……”慧真和尚坐在了地上微闭着双眼,呼吸急促起來。
“大师,你只是得了风寒所至,打点滴便能好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慧真和尚绝对不能死,若死了,我的“坚壁清野”计划便立时泡汤了!
“殿主,阴阳诀是蕴含着开启两殿一宫的玄机的,近百年來都沒有人揭开这个玄机,现在则更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血玉阴阳镜……已经荡然无存了!”
慧真的话让我震惊不已,不过我对两殿一宫的传说实在毫无兴趣,我的目的是找到阴阳道的罪证,让后好捅破清城的“天”!
“大师……不可能!”我忽然从怀里掏出两片阴阳鱼眼,又从怀里面摘下血玉佩,三个物件握在手里面递到慧真和尚的眼前:“大师,你看这些是什么!”
慧真强自睁开老眼,我却发现他的眼睛变得浑浊不清起來。老和尚艰难地抬起左手,抚模着我手中的三块血玉,脸色变得红润了许多,但脸上的褶子却抖动起來:“殿主……这是天意啊……还有一件玄镜台……”话还沒有说完,老和尚嘴里面流出一线鲜血來!
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血玉上,将血玉浸润得更为妖异起來。慧真和尚沒有倒下去,坐在地上,气息微弱。
“殿主……送我回……”
“大师,您别说话……我送您回锁魂谷!”
慧真和尚安静地坐在地上,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气息却早已经消逝了。我瞪着眼珠子看着手中混着鲜血的血玉,妖艳不可方物的三枚物件,浴血而更加灵动起來。那血玉鱼眼上面的纹路忽地变得清晰起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鱼眼中出现了另外一个阴阳鱼,缓慢地转动着,接着有有一个阴阳鱼图案转动起來,片刻间便层层叠叠起來,我的眼睛被刺得生疼!
“无情,送大师回箴言寺!”我握紧了血玉,避开了鱼眼里面诡异的一幕。
无情显得手无足错起來,脸色惊诧地看着我:“兄弟,他……死了!”
我站起身來,向慧真和尚躬身行礼。不管怎么样,他是一位执着而善良的人。尽管十几年來他沒有跟随清晖大师寻找什么两殿一宫,也沒有同化真和尚对抗锁魂堂,但我认为是他的隐忍才等到我的到來。
十年的等待,只为我,或是只为天道殿殿主的重生!我不是超凡月兑俗之辈,只是机缘巧合陷进了恩怨是非的漩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几乎不会相信这是真实的,如果不是无情用手电筒照着慧真大师,我几乎陷入了幻境。
“兄弟,我送大师回箴言寺,你等我來接应!”无情说完便俯身抱起慧真和尚的尸体冲出小茅屋,向來路奔跑而去。
我一坐在了草堆里面,感觉浑身发冷。方才血玉鱼眼里面的一幕差点让我乱了神魂,难道真如玉器店老板所言,这血玉是有灵性的么?我将血玉擦拭干净放回怀里,双手在草堆里面曾了几下,又跑到外面的雪堆里不断地用血揉搓着双手,血腥味道渐渐散去,我却一头扎进了雪中,身子便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十几米的距离眨眼间便滚到了山坡下的路上。我的意识逐渐清醒起來,躺在雪地上望着漆黑的天空,繁星隐现,冷风过耳。过了十几分钟我才爬起來,掀起了风衣嗅了嗅,血腥味道全然不见。我是有意在雪里面滚下來的,目的就是去除风衣上的血腥气。我裹紧了风衣,手中握着电击手电,举步向深山里面行去。
进山的路崎岖不平,路被雪掩盖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脑子里面却思索着慧真和尚教给我的阴阳诀來。
“血玉分阴阳,夕照见佛光。青溪九曲渡,一梦枕龙江!青龙潜渊尽,白虎洞底藏。天道轮回路,太虚归尚阳!”,非诗非词,是诀!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含义,但慧真和尚的话我还音犹在耳。
我忽地想起了阴阳道的“天伦计划”來。从我掌握的信息來看,我一度认为这计划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敛财,另一个是寻找“两殿一宫”。但现在我却毫无保留地推翻了这个判断,阴阳道的“天伦计划”的确是两个行动计划,但却不是敛财!从静修堂里面修道的人的身份便可以看出來,他们都是富甲一方的人,他们不缺钱!
钱在阴阳道的眼里面沒有价值!他们修建豪华的“永安寺”,而直到现在寺庙里面也沒有住持僧人,更谈不上香火鼎盛,他们不在乎这个。
锁魂堂的人三番五次地逼迫我却不整死我,他们的目的是血玉;而今晚封青梅在龙潭寺约见我,很有可能是为了阴阳诀!慧真大师之所以在进山的茅屋里面等着我,也是为了这阴阳诀!
慧真和尚说过,自从前次在环湖公路一别便在这里等我來。甚至这十年间他只在等待一个人——天道殿的殿主,身怀三件血玉的人!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他所说的“玄镜台”我却不明所以。
山沟忽然变得狭窄起來,我边走边观察着两侧的山势,才发现深沟收缩成很窄的入口,如同“葫芦口”一般。我呼出一口浊气來,一路胡思乱想竟然走了三里多路。
前面影影绰绰出现了一道山门,但门里面却看不见任何庙宇,右侧的小山甩过一条余脉,将谷中的景物全部掩盖了。我放缓了脚步走近山门,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致。
青砖青瓦的高大门楼,望角飞檐,风铃轻吟。飞檐并非是常见的古建筑那般形制,而是犹如“海马”卷曲的尾巴一般,在夜空中透出一种神秘的气息。门楼之下,不见大门。确切的说,这道山门只有门楼,门楼下则是两扇对开的篱笆门,显得与门楼格格不入。
我思索了一下,正要推开篱笆门,眼前却闪出一道黑影來,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心下大惊,立在篱笆前面。
那影子缓缓地走近我,隔着篱笆门两米处站定。我微眯着眼睛打量着來人,十分陌生的面孔,穿着黑色的风衣,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插在裤兜里面。
“你是金雨?”冷冷的声音问道。
“是!”我平静了一下心绪,封青梅近两次约见我都是如此的神秘,前次在康乐宫,我便是在黄泉路上被雷鸣“请”去的,而这次又是如此兴师动众地把我弄到了荒郊野外。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一首阴阳诀难道对她而言如此重要?
那人快步走到篱笆门前面,轻轻拉开门道:“前面左转,殿内有人恭候!”
我举步走进山门,那人却将篱笆门关严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身后。走了三十米,眼前豁然开朗起來,这里面的确跟锁魂谷的地形相似,只这一处入口,而里面则是一个小山坳。山坳里面分布着数幢高低不等的房屋。
“这就是龙潭寺?”我心下淡然地望着眼前的庙宇,举步向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