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四月,是烟雨的四月,细雨绵绵,柳絮纷飞。
再过两个多月,他就要回来吧?
饶雪蓉撑伞伫立在庭院,伸手接着湿漉漉的雨滴,那年和他认识,也是在这样的烟雨天气呢。
唇边逸出一抹甜甜的笑靥,心底因想起那个人而变得柔软起来。
再过两个月,再过两个月,她就可以成为他的妻子了。
饶雪蓉抬头望着细雨霏霏的天际,等到他归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结束这梅雨季节了吧?
啊,好想雨季快点结束……
“碧云姐姐,你说小姐怎么这么喜欢下雨呢?每回只要一下雨,不是来到这庭院赏雨,就是坐在屋子里听雨的,这雨有什么好看的啊。小姐又不像咱们,来自西北,大半年的都不见得见过几次雨。我在这儿才呆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受够了你们这总是下得没完了没了的雨。小姐也不腻。真是够奇怪的。”
Y城四月的下雨天还是有些冷的,饶雪蓉贴身女佣之一的小桃双手搓着身子,奇怪地嘟囔。
“你要是觉得冷,觉得无聊,你就先回房啊。小姐不是都说了么,随便咱们跟不跟。”
被换作碧云的女佣眼里只有伫立在雨中的小姐,眸子里满是担忧。
小桃来饶家不久,对小姐的心事全然不知。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只不过因了那人一句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承诺,就痴痴地等了三年。以前她就总是担心,担心小姐所信非人,最后只能盼来空欢喜一场。小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她诉说,那个人有多优秀,待她有多好。
殷纪年,殷纪年,一个听得她耳朵都快要长茧了的名字。
一个她打听了全程都没有打听出Y城有这么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从来就不曾真正存在过的,却把小姐的一颗心都给哄了去的名字。
她恨呐~她恨那个该死的殷纪年,连小姐这么善良、温婉的女子都舍得欺骗。
可另一方面,她又矛盾的希望只是自己人脉不够,所以没能打听得出那位殷少爷,其实那位殷少爷是真实存在的,他向小姐允诺的以三年为期,三年后许她十里红妆的一场盛世婚礼。
每一天,她就是怀揣着这样截然不同的心思度过。
眼看着三年之期就要到来,先前是犹豫,现在则是不敢,不敢告诉小姐,她所打听到的事。
即便是怀疑那人连真正的名字都没有留给小姐,对小姐的真心又岂会真到哪里去。
但她是真的希望小姐能够获得幸福。
可眼下……只怕是连等待都不允许了啊~
没有碧云的心不在焉,只听出她的不耐烦的小雨瑟缩了下肩膀,小小声地道,“可是……”
“可是,有什么好可是的?”
思绪被打断,碧云气恼地转过身,不等小桃反应,便连珠带炮地朝她发起攻击,“小桃,这里是南方,最早恢复经济生产的南方。又不是你们老家西北,没有完全废除四旧,还讲究尊卑什么的。我们现在可是进入新中国了,人民当家做主。咱们和主人家也早就是雇佣关系,而不是原来的主仆关系。既然小姐说了让你自己去玩,就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扣你工资的,不然就是违反了《关于劳资关系暂行处理办法》当中的规定,是会遭到法律制裁的。也就是说,现在咱们的工作都是受法律保护的,咱们和小姐,和老爷夫人的关系也都是平等的。明白了么?”
小桃来自偏远的西北小镇,除了在年满十八岁的去年同亲戚一起来到这座富饶的海边城市谋生,从小就没有踏足过离家超过一公里的地方。她所在的小镇是落后而又贫困的,村民也大都残留着封建的思想。
在她出发来Y城的时候,阿爹和阿娘知道阿叔是要带着她给一户大户人家做奴婢。爹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她,到了主人家以后要听话、懂事,还要勤劳,千万不能偷懒。要是一偷懒,一年到头就都会白干了~
爹娘告诉她,她出生卑微,注定是只能给人家为奴为婢的料,就算在主人家受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怪命不好。千万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使小性子。
阿爹和阿娘还告诫她,千万不能起那些不该起的心思,不要想着鲤鱼跃龙门,麻雀变凤凰之类的遥不可及的事情。
她听不大懂什么是鲤鱼跃龙门,她连龙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没见过鲤鱼,更加不知道那鲤鱼还有龙门和她有什么关系。麻雀她倒是见过的,可凤凰么,这不是传说里才有的飞禽么?
听得她是云里雾里的。
可爹娘大部分的话她都听懂了,一路上她也一直都把爹娘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她是卑微的,在主人家里做事她是不能有任何偷懒的,可现在猛然有人告诉她,她和老爷、夫人以及小姐都是平等的?!这,这怎么可能呢?!她,桃子,和祖上都是秀才、进士出身的小姐是平等的?
这…。这太荒谬了!
小桃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惊恐,她突然捂住碧云的嘴巴,被她给一手拍开。
“你这丫头,捂我嘴做什么?”
碧云扯下小桃的手,不满地瞪着她。
这丫头做事挺勤快的,就是从乡下刚进城,总还带着点乡下人的冒失。这没什么,当人婢女、丫鬟的(虽说如今已经不时兴这称呼,改称女佣了)谁不是乡下来的呢,可她不能总这么冒冒失失啊。
“碧云姐姐,你这话,你这话可不能让其他人听了去啊。我阿爹告诉我,要是在主人家做事说错话,也是要被罚的。听说板子打在身上,可疼了。都会开花呢,比我小时候我阿娘拿条子抽都还要来得疼。那可得多疼啊~这都还算好的,我阿爹还说,有些人不守本分,说主人家的坏话被主人家听到了,不但立即被扫地出门,所有的薪资都会被没收了呢。”
桃子双手抱臂,心里头涌起强烈的失落。
要是她幸运地做到年底,到了年关却一分钱都没有拿回家去,阿爹和阿娘该有多失望啊。
“你这个傻丫头!”
碧云戳了戳小桃的额头。
本来她很气无缘无故地捂住她的嘴的,可现下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她也是在担心自己,不由地心下一暖。虽说,小桃的担心是多余的。
别看这饶府庭院深深,表面上看起来还挺风光气派的,她却不止一次听她在尉迟家帮佣的妈妈提起过,这饶府早就大不如前了,之所以还有前雇佣丫鬟什么的,都是在吃老本,衰败是迟早的事。
除非……
“碧云,你干嘛说小桃傻?小桃可一点都不傻。”
小桃不服气地推了推碧云,向来注重长幼之别的她只有在真的动了气的时候才会忘了礼数,直唤碧云的名字。
“还说不傻?这又不是在旧社会。什么挨板子,没收工钱的,尽瞎想。我说呢,你这丫头最受不了潮湿的,怎么我都说让你待屋里自己玩了,你不肯,非要跟着我和碧云出来。”
饶碧云走进亭子,收拢手中的雨伞,碧云机灵地上去替她拂了拂被细雨沾湿的衣裳。
“小…。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桃子心想完了,这下真的完了,碧云姐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小姐会不会把碧云姐给辞退啊?
千万不要啊,整个饶府,就碧云姐不嫌她老土,俗气,不介意和她一起玩呢。
哦,当然了,性格温和的小姐也不会,可小姐到底是小姐啊,她又没有那个胆子敢和小姐做朋友。
“小姐这是听了我和桃子的对话,也觉得桃子这丫头傻的可以,所以特地来给桃子上思想教育课的吧?”
碧云对饶雪蓉俏皮地眨了眨眼,虽说名义上是主仆,可私底下早就情同姐妹。
饶雪蓉本来就不是一个会摆架子的人,何况现在新中国成立不久,全国各地都还沉浸在新社会的喜悦当中,对那些封建礼教那套尊卑理论深恶痛绝,人人都在倡导自由平等,自小就接受了中西方教育的她更加是思想超前,从来都没有真的把碧云当成佣人看过。
她是真心把阿娘拨给她的两个佣人当成是朋友看待的。
饶雪蓉被碧云那挤眉弄眼的神情逗笑,这坐亭子离她站的花藤下只有几步之遥,周围又静谧的只听得见雨声,她的确是听见她们两人的对话才忍不住过来想要给桃子输入一些新时代的想法的。
也是她疏忽,平时直觉桃子这丫头比起府里的其他嬷嬷和丫鬟都要勤快谨慎,只当是天性使然,不曾想是她的封建残余思想在作怪。
饶雪蓉烟嘴儿嬉笑,碧云自己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桃子不明白主子和姐妹是在乐呵什么,可是看见她们笑,她跟着笑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笑,饶母一个人撑着伞,步履匆忙朝她们走过来,嘴里说着,“雪蓉,你这孩子,下雨天的你跑到亭子里来做什么。快,跟妈过来。”
也不等饶雪蓉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拉着她就走。
望着母女两人匆忙消失的背影,碧云的心里忽然衍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担心的那件事很快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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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讲述的是上一代的故事。与正文并无直接的关系,在故事的构架上也是截然不同的,在正文里的一些关于上一代的恩怨会在番外里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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