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我后来在幕晓梦呓一般的喃喃低语中沉沉睡去,酒精麻醉了所有神经末梢的感觉,醒来时就像从一个遥远长久的梦境中挣扎出来,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是景柯。
他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可真行啊,韩欣,我叫你来照顾幕晓,你把自己喝成一坨,最后他居然还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要我过来看着你……”他犯了个白眼:“我是欠了你俩什么了吗?怎么都折腾起我来。”
我略微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问:“幕晓人呢?”
他叹了口气,然后刻意地看向窗外:“他已经走了。”
我愣了一下,景柯说:“幕晓……他有苦衷的。”
我说:“照这么说,我觉得我也挺有苦衷的。”
“走了,”他站起身,“幕晓吩咐我要送你回宿舍再走,咱们去吃早饭吧。”
走出咖啡厅眼睛被明媚的阳光刺到,我伸出右手当了一下,指隙间流泻的阳光让我想起昨晚幕晓手指的温度,我不甘心地追上了景柯的脚步,追问那所谓的苦衷。
景柯沉默良久,还是说出了实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也没有什么是秘密,不过就是被幕晓的妈妈当成了会拖幕晓大好前途的后腿,或者是祸国殃民就该被流放出她的目所能及的主儿……景柯说,幕晓在小时候过了太久找不到主见的日子,导致他妈妈觉得他就该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唯一的宝贝儿子在遇到同父异母的哥哥后,非但没有排斥对方,反而在哥哥的身上发现了自己特别向往的闪光点,被压抑的想法和自我这才像是终于看见太阳的小草。开始尝试着,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方向。
这样的尝试是危险的,在幕妈妈的眼中,这就是对自己教育方式,和作为母亲的威严的挑战,可怜的哥哥难以避免地被当成了罪魁祸首。在再三的警告没有被听取后,终于,哥哥被以最直接和惨烈的方式赶了出去。无作为的幕爸爸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小小的聂成轩背起当时对比自己身高还显得庞大的行李,离开了。
那个过程中,幕晓被妈妈软禁在卧室里,从楼上的窗户里,目送哥哥离开的背影。
原来自己的抗争是那么可笑的,那么不堪一击的,第一把吉他被幕妈妈直接扔在垃圾桶里面,哥哥的离开让幕晓甚至都没有力气再去拿起那把吉他。
后来,还是会努力的吧,偷偷去学吉他也好啊,只要不要被发现就好,反正还是年级第一,只是什么时候才能美梦成真,有自己的乐队呢,找到自己喜欢的声音,结识拥护同一个梦想的朋友们,期待的不是多么大红大紫或者风光无限,只是简简单单地唱好一首歌啊。
“好像在遇到你,听到你唱歌以后,”景柯说:“他那些准备好的东西,吉他贝斯架子鼓还有录音室什么的啊,终于派上用场了。”
可是后来还是被幕妈妈知道,况且我在她眼中的出场也是极其不光彩的——害幕晓受伤的女生,好像什么都凑在一起,让我百口莫辩了,我就成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企图席卷人畜无害的幕晓走向某条不归路的祸水。
幕妈妈能赶走聂成轩,也就不愁赶不走我,她的成竹在胸让幕晓意识到,当初因为他而离开的聂成轩身上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而也许即将降临在我这里的,是可以避免的。
多么滑稽,在景柯不理解的目光里面,我听到笑起来,这种“可以避免”就已经是不可以避免的一种伤害了。
阳光刺眼,真相伤人,这一次挥别景柯的时候,我以为会让我豁然开朗的真相,却让我的心沉了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