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恩恩和数万具尸体挤在一起,她的背后贴着一具尸体,那尸体正把一颗死人头搭上她的肩膀,抬眼,一具尸体正和她脸贴着脸,嘴对着嘴,一股股黑气从尸体的嘴里吐出來,喷到她的脸上,她根本无法躲避。她的脖颈、腰、双腿也正被几具尸体缠绕……
尼玛啊~~坑你老母啊~
从未想到事情会朝着藏尸柜的方向演变,被一群尸体无比亲热地夹着的刘恩恩彻底炸毛兼灰化了。
还有更多的尸体想要挤进这方空间,尺匣如被塞满的棺材般,发出不能承受的咯吱声。
那咯吱声越來越大,刘恩恩的肚月复之中,居然也满是饱胀之感,像这数万具尸体,不仅占据了尺匣,还占据她的丹田一般,她被涨满的感觉弄得头晕眼花,她的手紧紧抓着千远凡圣所剩的微光,在数万具尸体中间,慢慢地翻起了白眼。
如果一定要死,她当然希望死的美丽哀婉,绝不想向此刻般,自己都能感受到眼珠子不受控地往上翻,但是,跟她面对面的尸体正往她面上喷着黑烟,而她的脖颈正被一具尸体死死缠缚,她根本无法呼吸,虽然她一再想着不要死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但这刻,她巴望着赶快去死。
……
最终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了。
在死之前她明白了一件事——其实在她与千远凡跌入这个万尸坑时,她就已经死了。她和那数万具尸体一样,只是飘游在这万尸流中的一分子,那个坑爹的阵法,既沒有生门,也沒有死门,那应该只是个剥离的法阵,让她的兽身和人身剥离,那时拖着地的兽身,以及兽身诡异的,状若死尸的状态,其实就在提醒他们,他们已经死了,只是他们不自知而已。
想清楚了自己早已死了这个事实,明白自己早就是这些黑黑尸体中的一员,心间突然一动,恐惧、不舍、不甘从心间摒去。
被勒得翻起的眼睛,似乎又能看到了,看到的不是眼前的尸体,而是,一条光明的大路。
不,也许不是她的身体在看,而是她的魂魄在看。
身体死了,魂魄依旧活着。
她向前看……
如果说在玉鳌大陆的旅途就是一条沒有尽头的路,那么即便是倒在路上,她的眼睛也要看向大路的深处!
从未有过的明悟在刘恩恩心中犹如流水般汩汩淌过,她往常所积累的许多疑问又再次在她心中排开,那些答案竟是清晰无比。
生与死,沒有畏惧,沒有退缩!生与死,就是一个人身与魂的分与合,合与分,合就是分,分就是合,合虽然是生,但却有死的一部分参杂其内,死虽然是分,但却无时无刻不等着重新的聚合。
心中一动,丹田中的灵力蹿涌上來,曾经让她苦恼不已的粉色灵丝突然与白色灵丝分离开來,清清楚楚在她意识海内排列成两列。
一列是生,一列是死。纠结是因为生的力量在起作用,分开,是因为她此时也不是完全的生。
人要生,我要生,这是身在做主,人若死,我想死,这是魂的力量站了上峰。一个“生”字,一个“死”字,就是修炼最为简单的心诀,每一个修仙者在修炼之初都会被告知,但真正将这“生死无畏”刻进灵魂中的却从來都是凤毛麟角。刘恩恩或许也同样离这个境界还有大段距离,但至少,从这一刻起,她已经真正走进了这扇境界的大门。
挤压在身上的黑色尸体,沒有尽头的黑暗,噬人心魂的可怕寂静,忽就如一面被打碎的镜子,轰然碎裂!
数不清有多丰富的声音渐渐回笼,龙菩霜河微笑着说:“你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天晓星说:“我划过夜空,看到你正在向我祈愿。”而后是千远凡圣的声音,天晓风的声音,天雪绮的声音,再后是细细的水流声,是微微的风声,生物爬行的声音,鱼儿吐出气泡的声音,小石子偶尔滚落到空洞中的声音——啪!激起悠然回荡。
如果沒有幽影河中这段艰苦而漫长的过程,她不可能彻悟。
生在我的掌握,死在我的掌握,世间万物,生不可喜,死不可惧。
她灵力探入丹田,慢慢梳理着自行分开的灵丝,丹田陡然一热,灵丝暴长,丹田也暴长,暴长到开裂,分成无数个,然后再暴长。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那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漫长到盘古重新开了天地,女娲重新造了人类,那又是一个极短暂的过程,短暂到她只不过合了一下眼睛。
她的眼睛重新睁开來,她清楚知道自己坐在尺匣中,她面前还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只有一条青色的线影,她的尺匣不仅能容纳生,更能包容死,死的,就是生的,所以她知道那是千远凡圣。
“你在害怕?”青色的线影问她。
“为领悟而害怕。”她叹息着。
“但领悟了,总是好的。”
“是啊。如果沒有这一条幽影之路,如果不是被惊吓,被欲生欲死,被无尽的黑暗折磨,被轮回的阵法强行拆分,如果不是这条路这样漫长,漫长到让人崩溃,如果不是这段时间这样长久,长久到只剩下思想,我就想不到这么多,也领悟不到这么多。”
“只怕你沒想到最终会是这个样子。”
“嗯。”她点着头。
“你的尺匣,原來不是什么法宝。”千远凡圣的声音带着惋惜。
“但你应该庆幸,幸好我的尺匣不是法宝,法宝只能听从主人的召唤,为主人提供超神入化的仙术,但如是死了,什么样的仙术都沒用。我的尺匣,却是生死不论的地方,在尺匣里,生的就是死的,死的就是生的,所以我们还是生的,这点才最重要。”
“你明白自己是什么了吗?”
“嗯哼。明白了一部分,我不是什么兔族的玉兔,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更不是珑儿,我只是那些表像的载体,又或者可以说,那些人,是我在不同时期的不同表现方式,我,其实是这些尸体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