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夜 第一夜 黄昏

作者 : 斑秃的虎斑猫

“总而言之,图坦卡门死的时候只有18岁。这小子9岁即位,刚成年就翘了辫子,真是悲剧的一生。他给人的印象还是很惹人怜的,但关于他的政绩或是作为埃及的统治者有何建树现在却一无所知。不过话说回来,只活了18年的法老八成也不会有什么重要成就。”

林惠一边用接近速记的速度抄着数学作业,一边用流利的语速毫无影响地谈论着其他话题。

“换句话说,这个娶了自己妹妹的家伙唯一的成绩就是死掉被埋,然后再被挖出来是吧。”虽然比不上林惠,但抄起不费脑子的语文,我还是能省出大脑空间思考的。

“是姐姐。”小顾抬起头看着我,手里的笔却在纸上写下整齐的英文句子。“安凯塞娜蒙是先王阿蒙霍特普四世,也就是埃赫那吞的皇后——奈菲尔提蒂最小的女儿。她大概要比图坦卡门大两三岁。”

“是美女吗?”。

“郑凡,跟你讲过多少次,不要一提起公主就想起美*女。”林惠瞥了我一眼,“还记得上次那个访华的泰国公主吗?”。

“别提她了,我整整做了一个星期马面妖怪的梦。”

“你们这样说人家真失礼。她的古筝弹得还好嘛。相比外表,女*的内涵不是更重要吗?”。

这样说的小顾虽然外观相当凶猛,但善良和气的他其实是个大好人。黝黑如中东人的小顾即使被林惠喊做“落难的沙特王子”也从来没有生过气。

搞不好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名字也说不定。

一直在闷头“工作”李洲突然来了一句:“林惠,说到内涵你一定不及格。”

我和小顾立刻以训练出来的速度躲到一边。

李洲这个大嘴巴总在不经意间说出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敢说出来的事实,所以这家伙也经常遭到林惠的“单独照顾”。比较经典的一次是被林惠捆在椅子上,从楼梯上踹了下去。好在他的精神和都非常坚强,屡被殴打还屡次挑衅。

就好象是为讨女朋友的欢心而故意找打的**狂一样……

不过,对象是林惠的话就绝对不可能了。

除去这两人是亲戚的原因以外,林惠自高二转学以来,一直蝉联高二文科班“最不想把的女生”榜首。这项由李洲发起,全班男生积极响应的活动已经成为了本班的每周必修课。文科班的男生虽少,但在眼光和判断力上也是空前的一致。高一时的几名侯选者和林惠比起来根本就是标准女朋友。

林惠之所以能垄断这个称号长达数月,不是因为她长得惊世骇俗鬼斧神工。盘起来的长发,细边的黑框眼镜,遇事冷静的气质,玲珑有致的身材……不是这个,总之,即使算不上美女也说得上充满知*美。

可这只是在女生和老师面前的态度。

利用同*的便利对女生上下其手,东模西模已经让旁边的男生们嫉妒得牙根痒痒,整天强占班花搂搂抱抱也足以让男生投去愤恨的目光,更要命的是她在面对男生时就原形毕露,粗声粗气连打带骂。班里占大多数的女生在*别歧视的偏见下自然是连声叫好,教历史的班主任也对历史满分的她睁一眼闭一眼。

真是破灭型的人格。

不过对待同在一个小组的我们,林惠还是稍微淑女一点的。但是请注意,只有一点而已。

所以在李洲说完那句找死的话以后,想到那些不必要伤亡的先例,我和小顾条件反射般闪到一边。

不过林惠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我正在进行正义的事业,待会再找你算帐。”

“抄作业哪有什么正义可言!”

“像你这种浅薄无知的人哪里懂得正义的真正含义。”

“那你就别抄浅薄无知的人的数学作业啊。”

“嗯,林惠,我还是觉得抄作业不太好。”

“你不也在抄我的英语吗!”

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对话。其实小顾说的我很赞成,身为一个正直优秀的高中生当然不应该在放学后进行这种团伙*的不良活动。但是……

不抄作业的高中生活是不完整的。

这种话如果当着广大师生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一定会遭到表面上的严厉谴责。可无论是在重点还是普通高中,这早已是广泛化的行为,老师和学生心里也早就对这种行为心照不宣了。只要“工作”的时候不特意让老师看见,不要让和你有仇的人抓到把柄,“作战行动”通常都是可以顺利完成的。

不过林子大什么鸟都有,据说三班还真有宁死不抄作业的硬派人士坚守阵地。不过这种不理智的行为不符合我们组织的基本原则,所以我们暂且本着物理和哲学的理论——存在,但是无限小。

是的,我们就是市13中规模最小但最具有针对*和客观*的学生组织——高二文科班的抄作业小组,错了,是历史研究小组。

适当的掩饰还是必须的。

为了让抄作业升华到一个更为理*和专业的高度,贯彻我党打入敌后,坚决抗战的精神,我,林惠,李洲,小顾成立了这个以“抄作业,抄好作业”为目标,“学历史,学点历史”为方针的**学习小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晚上超过五点半,学校为了保护学生特别是学校财物的安全,专门会派臭屁的初中小鬼来查静校。为了能安心清净地进行我们重要的事业,只能拿课外小组来当幌子。

不过若不是那三个人过于特殊,班主任大概也不会默许这个莫名奇妙的课外小组吧。

李洲是校长大人的公子,光这一点就很能说明问题。这家伙出身豪门,好在品*和行为都很贴近广大人民,作为班长也深得无产阶级拥护。做起事来虽然经常没头没脑的,但头脑可是没挑的。不够李洲最了不得的本事还不在于此。

小顾大名顾杰伟,这个威猛的名字两年来频繁出现在年级排名的顶端。文武双全,认真正经的小顾一看便有着中东皇族的好家世,但其实也只是“不,其实我不过每年和父母去夏威夷渡假”的资产阶级而已。小顾的觉悟高就高在舍弃了资产阶级的劣根*,而投入到为人民服务的事业中来。运动会帮忙跑五千米,联欢会负责打扫,板报评选中协助绘画,连艺术节上演印度阿三都欣然应允!这样多才多艺的小顾真是让老师和同学都放心的好同志。

林惠很少提起家里的事。虽然只知道她是李洲的表妹,但我也不会三八到追着人家问东问西,不愿意说的事就一定有不愿意说的理由。林惠属于“上课睡觉,下课聊天,小考作弊,大考第一”这种很超乎人类想象力的存在。虽然她一直在年级十几名的地方晃荡,但我和李洲都一致认为这家伙拥有超过小顾的潜力。

相比这三个人,我真的如名字一般,是个正常而平凡的人。

出生于普通的工薪家庭,过着普通的平民生活,有着还算普通的公务员父母,不坑蒙拐骗,不诱拐妇女,不放贷贩假,也不敢杀人放火。中等的身高体重,还称得上耐看的相貌,马马乎乎的学习成绩,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和地理,除了能看见“那个”以外……太好了,像父母所期盼的那样,我果然还是一个正常的17岁少年!

不,搞不好,我才是4个人中最不正常的一个……

不管怎么说,在市场大潮的冲击下,尽快实现资源共享才是当务之急。利用休息时间,分工完成部分作业,放学后就可以进行流水线的复制工作。这样在回家前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抄作业的方式和时间会随个人喜好有所不同,我们只不过选了最有效率的一种。

所谓集体的力量大无比,我想正是这个道理。

但是……

“太晚了,剩下的明天早上再说吧。”我收拾东西,打算跑路。

天一黑,学校就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到了冬天更是如此。我已经开始看见有人在窗户外面向我招手了。

教室在四楼。

“说什么傻话,”林惠忙得连头都不抬:“才只有六点半嘛。”

“你该不会是怕天黑被人尾随吧。”

大白痴,要真是被“人”尾随就太好了。你们又看不到那个,当然可以不负责任地评论。

还是小顾比较善良。“是会看到那个吗?”。

我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没关系,我们不是都在嘛。不会有问题的。”

就是因为有你们在才会出问题啊!只要李洲一开口,那些东西就会像过春节一样,兴奋地全部聚过来。

“对了,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吐蕃是怎么死的?”

“是图坦卡门啦。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必然会争夺他所应得的权力。之前掌管权势的宰相阿依自然不会允许自己手中的一个傀儡出来挑事,找个机会就把图坦卡门做掉了。图坦的颈椎有先天*的缺陷,敲一下就会引起大脑的剧烈震荡。那家伙八成就是这么被宰相干掉的吧。”

完蛋了。我为什么不在林惠开口以前阻止她。好在只有些小东西围过来,要逃还来得及。

“说起来,我也有类似的故事呐。”

“不许讲!”我虎着脸踹了李洲一脚。上次他那个“睡觉的学姐被老师拍到脖子后一命呜呼”的故事就害我看到了讨厌的东西,这回他居然还一脸得意的傻笑。

鬼故事这种东西别人讲讲倒也无妨,一旦从李洲嘴里出来就好象通过增幅器一样,什么样的东西都能跑过来,简直就是站在舞台上报幕。偏偏这家伙感受力超差,叫出来的怪东西每到最后都只会缠着我不放。

因为只有我“能看见”。

小时侯并没觉得自己和大家有何不同,因为我家的人似乎都能看到“那个”。逢年过节聚会时,家里除了亲戚外总有一大堆不认识的人过来凑热闹。和表兄妹们凑在一起议论着某个“人”的衣着多么老土时,我们并没意识到“那个”是别人看不到的怪东西,“那个”也从不过来理我们。

鬼怪也好,幽灵也罢,它们始终和人类是不同的存在,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交集。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墓地,虽然到处都有它们游荡,但即使是像我这种“能看见”的人,也只不过是看见而已。我这种半吊子什么也做不了,“它们”也很少来找我的麻烦。

不过,偶尔也有些行动派的家伙出来做一些像是“马桶里伸出手模,或是深夜尾随”之类无伤大雅的行为。这种时候,只要装做看不见不知道,“它们”也会觉得很无聊,自己就会走了。

可是,自从到了13中碰上李洲之后,这所学校在我看来简直就像妖怪博物馆一样。

团委办公室围着桌子找脑袋的爷爷;北楼二层拖地的无面女乃女乃;机房里因为练*X*走火入魔,每晚拖着肠子跑的男老师;音乐楼上走来走去的脚,还有后操场从右数第二棵梧桐上天天挂着的高三女生……李洲好象一个能量巨大的妖怪磁场一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能让我大开眼界。幸亏他住的地方离我家很远,不然晚上就可以看到百鬼夜行的壮观场面。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这小子竟然一点自觉都没有!天一黑就开始讲奇怪的故事,所以我才想赶紧回家。

“那就讲个人类求生极限的故事如何?”

我连掐死这厮的心都有了。

“要是再出现白衣学姐,没脚老伯之类的,我就把你拴在椅子上。”

“又不是没有拖着椅子回家过……”李洲看了看林惠,一脸畏惧的神色:“买票的时候真的很麻烦。”

“那一年我们学校有高考考场,考到最后一门时,一个学生迟到了十五分钟。浑身都是土,大概是半路出了交通事故。他真是全力赶来的,喘得很厉害,好象还受了伤。之前已经有个女生迟到了,所以监考老师就有点不高兴,但在那个学生的坚持下,还是把考卷发给了他。这个学生似乎真的很难受,有几次老师都以为他昏过去了,但凑近一看,他还在慢慢地写着……”

“那种时候我也会这样的。”愚蠢的我竟然不知死活地坐在旁边插嘴:“辛苦了十二年,再难受也得拼了。”

“你听着啊。过了一个半小时,考试终于结束了。监考老师觉得那个学生很不容易,收卷的时候特意问了他一句:‘同学,你是不是受伤了?’那个学生就很僵硬地别过头,迷茫地盯着老师看。老师这才发现他的瞳孔已经散开了。监考老师吓得语无伦次,又问了一遍:‘同,同学,你、你、你有没有受伤……’”

**,跑是来不及了……我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的。屋里的气氛一下就变了,我几乎能听到阴气咬噬皮肤的声音。日光灯白花花却阴惨惨地笑着,光针在我抬头的一刹那猛然从心口扎了进去。

“‘老师,我已经死了。’这个学生说完就趴在课桌上死掉了。原来这个学生半路为了救人,自己却被卡车撞了。后来的验尸显示:肋骨**了肺里,引起的大出血使他当时就死了。”李洲还好意思冲我歪头笑起来:“怎么样,喜欢这个故事吗?”。

“你丫去死吧,我恨死这个故事了……”

“郑凡你真没礼貌,我可是按你的要求讲的啊。”

“用意识推迟死亡的事例并不少见。”林惠好象很冷似的抱紧胳膊。“在1812年的一次战斗中,一个传令员在递给拿破仑一份裹在马鞍中的信件时说:‘我被杀死了’,然后就从马上掉下来死去了。这种频临死亡的人感到某种责任未尽,加上顽强的意识努力,使大脑皮层形成了强烈的兴奋中心,呼喊着即将丧失的意识,结果就推迟了死亡的到来。”

“但是当他完成任务后,这个兴奋中心一下子就松弛下来,频临死亡的人就会即刻死掉吧。”

小顾说得没错,但死了不代表这个顽强的意识就消失了。这位同学不仅支持到考试结束,而且他现在就坐在李洲旁边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还在慢慢的写……

我的鸡皮疙瘩开始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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