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饶的自报家门成功地将我的第一个疑问塞回喉咙里。浪客中文网舒虺璩丣他瞧着我的神情让我看不出多余的情绪——纯粹的客套罢了。
“你好。”我的微笑比我的内心平静。找了个折中的句子探他,“请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顾书饶淡淡一笑,眼神却表现得饶有兴趣,“是吗?那是在哪里?”
他的饶有兴趣让我即刻没了兴趣,我疏淡自然地一笑,“大概是在梦里吧。”
转念一想,这话对个陌生男人来说似乎显得轻浮又唐突,于是赶紧补了句,“开玩笑的。我认错人了。我叫简慈。嬗”
我原本该对他自称“沈醉”,我原本认为他该叫“简离”——我与陈小溪五年前在丽江偶遇的那个貌似有着丰富故事的冷峻男人。
顾书饶脸上的表情凝了凝,只是凝过就作罢,看来毫无意义。
“很高兴认识你简慈小姐,多谢你来参加我妹妹的订婚仪式。”顾书饶笑道恋。
“不用客气。”我直话直说,“我是沈临风的朋友。”
换而言之,你妹妹没那个荣幸邀请到我光临。
所有跟顾书凝有关的人和事,恕我无法坦然而平静,甚至主观地都不抱有好印象。
面前的这个顾书饶,即便谦谦有礼和高大俊朗,又即便他就是我曾经认识的简离,那么他在今时此刻的反应也已经表明了所处的立场——与简离那个身份比起来,顾书饶这个身份予他来说诚然更为真实。
尽管遭遇了沈卿来与沈临风这对几乎像是克隆出来的双胞兄弟,我还是执拗地认为这世上不会有完全相像的让我分不出的两个人。我认定面前的这个顾书饶就是五年前遇到的简离,而因他的佯装不识,致使我不禁怀疑他五年前与我们的那场偶遇是否都带着必然性与目的性?
顾书饶没有供我过多的研究,他绅士地从身边经过的侍应生手里拿过一杯果汁递给我以后,就去招呼其他的宾客了。我在位置上坐了许久也不见沈卿来回座,想去找他,又因之前的事件心存芥蒂,怕找到他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或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除了他的脸和他对我的依恋之外,他无法拾起的我们的过往、他脊柱上不存在的小秘密、他任凭我如何刺激也无法共鸣的迷茫与歉然……都让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我过去的阿来。尽管,他就叫沈卿来,他周围的人都叫他沈卿来。
我亦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去而复返、来势汹汹的旧念头——认为沈临风才是我过去与他相爱一场的人。
我该如何做?
冲到他面前告诉他我的感觉、然后像过去许多次那样逼着他承认他就是我的阿来?
可是他的反感与抗拒我都体会透了,光想着就感到绝望。
……
手机屏幕被我握得生出一层水汽,我草草地将它擦净,冒冒失失去翻找通讯录里沈惜晴的名字。
只有她,我需要借助她的认定,我必须得到她的认同才行。
……
七点整,整个天幕旋转厅里华光四射,宾朋满座。清越又不失庄严的音乐悠扬地响起,为这场在旁人看来是天作之合的订婚仪式作背景。
名满全国的某位知名主持人在舞台上妙语连珠侃侃而谈,台上台下一派喜兴。故事的男女主角携手相偎立于舞台一侧,偶然视线脉脉相交;大多数时候,各自有各自的恬然与从容。
在旁人看来他们当然幸福无比,只有我,越来越觉得眼球痛不可当。
我与沈卿来所在的位置离舞台最近,沈临风不可能不知道我坐在哪里,却是从他出现的那刻直到现在,他连偶然的视线也不曾给过我。顾书凝较我出国前胖了些许,大方贵气的彩妆与礼服将她扮得喜气盈面,美艳不可方物。对于我,她自然是选择视若无睹。
沈惜晴的电话我拨了三次均未果,在我要拨第四次的时候,沈卿来回来了,不发一言,缓缓落坐在我身边。
他双目微红,脸色有些发白,额前的短发濡湿了,脸上也有未擦干的水渍——这是才用冷水洗过脸的效果,也侧面说明他的情绪在不久前,定然经历了一个不平静的过程,他需要冷水助他冷静。
他落座后没有看我一眼,视线紧紧凝着舞台,神情专注却不悲不喜,这不是个哥哥对弟弟的幸福该持有的态度。
主持人欢天喜地嚷了句什么话,宾客们轰然鼓掌大笑,接着,台上那对壁人在众口善意的调笑下拥作一团,继而交颈相偎,我看不到的角度里,红唇四瓣必然啧啧相依。
我面无表情,未执手机的那只手握了拳。他对我再三说过:无论看到什么都要相信他——那我就估且相信那是个浮夸的吻而已,因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时,搁在膝上拳陡然被沈卿来握住,我面有惊色扭头看他,他的目光仍旧锁着舞台,并且随着舞台上那个绵长的吻,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我一把小骨头哪里经得起他如此器重?
我又委屈又狼狈,如猫抓心的忍隐与压抑终于被他这循序渐进的紧握挑拨了出来。
“放开我!”
我低吼的同时,小幅度却力大无穷地甩开沈卿来的手。周围的宾客无所察觉,沈卿来却如我所愿的愕然转向我,继而满脸的狼狈与歉疚,“醉儿……对不起……我……”
我暂且抛开个人情绪,开门见山沉声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沈卿来又是一怔,怔然过后,和着众人喧嚣的热闹,一声几不可闻的苦笑。
“说啊,实话告诉我!”
那抹苦笑在我处不得善终,我借着情绪不依不饶。沈卿来满脸的欲言又止,话在喉管涌动,喉结上下起伏,却是半天也没起伏出半个字来。
他或者只是忆起了某个片段,他或者根本就还理不清那一闪而过的思绪,还或者,他不知该如何顺畅又明白地表达……我却吃准了那些东西足以撼动他原本波澜不惊的情绪,强人所难,非要逼他给我个交待。
舞台上的仪式进行到新的环节,大概是宾客送祝福之类的。六对家和万事兴的壁人手执礼物,双双呈向舞台上的沈临风与顾书凝。
台上的人受之怡然,台下夹道掌声不断。
第六对壁人呈礼过后,返身走向观礼席,迎面却一愕。
我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一高挑女人着一袭新娘白纱款款向舞台迎面行来。
女人的发盘起,罩在礼帽式的白色头纱里,脸前覆着朦朦胧胧的面纱数层,微垂着脸,视线落在手中的一枚精致礼盒上。
这环节分明不在预设之中,来人的装扮也分明不妥,却因有着太过宁和与唯美的表相,将在场所有人都惊住,包括舞台上八面来风的主持人。
女人经过我,缓缓前行了两步停下,距离舞台仅有数步之遥。
“祝福你们。”
她抬臂,将礼盒呈向舞台上那对男女。四个字,从那遮着的面纱下溢出,轻不可闻。除了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我和沈卿来之外,其他的人大概都听不真切,包括台上那对被祝福的人。
我的心脏莫名其妙地收缩了一下——这声音,听来耳熟。我便情不自禁地向她迈近了一步。
怔愣过后的主持人反应最快,即刻灵动起来,鼓噪着宾客们齐齐鼓掌,同时提示那对准新人上前受礼。旋转厅里短暂的安静一时间被再次涌上的欢腾掩盖。沈凝风与顾书凝并肩走上前,同时向那白纱女人伸出一只手。
此时的女人突然低笑一声,我在她身畔不远处,听得毛骨悚然。旋转厅入口忽然传进一道急迫而惊慌的女声,“二哥!小心!”
话音未落,我眼前寒光一闪,那女人手中的礼盒骤然落地,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号水果刀恻恻握在她手里。
“你们去死!”
女人一声撕心裂肺地凄喊,持刀向面前的男女疾捅过去。
我眼见着男人在千钧一发间将女人推往一边,自己却暴露在寒光之下。
“不要!”
这场仪式的第三声凄喊出自我的喉咙,我脑中只有执念一条——我不能让沈临风出事,我不能让我的阿来出事!
我飞身跃步上前,于那一刹闭上了眼睛——除了以身试法,我别无他选。